在阳台晾晒的衣服又让雨淋湿了。

    我还是坐在紧挨着阳台的饭厅里呢。不是睡着了，也不是沉迷微信，只是在浏览报纸。并没有什么声响惊醒了我，而是潜意识里的警觉倏地回归，当我抬眼望向阳台，外面正纷纷扬扬下着雨，对面人家阳台上的衣服早已收拾干净，只有我家的衣服还在挨雨淋。我冲出阳台，三几下将衣服抱进屋里。待我再回到阳台，对面的老头抱着他2岁的孙子在悠闲地看雨景，看见我望过去，老头冲我笑一下，然后指指天，意思是天有不测风云，没办法。我正气不打一处来，没理他。他只需喊一声，张口之劳，仅仅喊一声：“下雨啦！”我家的衣服就不会被淋湿！可他就不喊。而以前我们曾几次喊过他们收衣服，他们抢收衣服时心安理得，这次……亏他笑得出来！

    这是个奇特的家庭，老头的声音很低且有点嘶哑，可能是早年喉咙有过毛病落下的，他的老伴总是温声细语，没听过她高音量的话语，他的儿媳似乎与婆婆同一个模印出来，一样的细声细气，他儿子更安静，总是目不斜视，印象中没见过他张口说话，从来都是闷头干活，只有那2岁的小孩跟他们迥异，好几次我还没走近阳台，就听到他叫：“公公！公公！”天真稚嫩的童音让你不得不应答他。

    衣服被淋后，我心里暗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后再碰到下雨，也不叫他们。可是，我做不到，一个星期后的中午，一朵雨云悄然飘来，洒下雨滴。对面阳台没有人，我本能就叫：“下雨啦！”有时候，我心里也替他们难受，他们这种状况、这种性格，要他们喊人也真难为他们了，那长久形成的脸面，该如何突破？

    一个月后的那一场雨，我没有去叫他们。不仅他家的衣服湿了，我家的衣服也全湿了。因为他们举家出去，我也上街了。雨过后，我们隔着阳台相遇，老头摊摊手苦笑，我也只有报以苦笑。望着雨过天晴的天空，我想开了，邻里之间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不是没有，但大多本心不会如此，许多时候我们自己做得周全些就是的了，无须计较太多。

    无风无雨的日子一天天无惊无险过去。那一天，当一个清朗的童音高叫：“下雨啦！”真正的好似旱天雷。我赶到阳台，只见对面老头的老伴在收衣服，老头抱着孙子在旁帮手，看见我出来，他笑了，他的孙子也笑了，还拍着小手掌。我自然也笑了。老头把大手指竖在孙子的头顶，又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喉咙，表情带有歉意，意思应是说自己的声音哑，叫不出声，由孙子来叫。初生之犊，声音够洪亮。我点头表示理解和感谢。老头是善良的，小孩是天真的，他的掌声、他的笑靥足以撑起一片晴天。许多时候，我们大人都自愧不如。

    不久，老头的孙子上幼儿园了。碰到下雨我不在阳台，老头就自己叫，有时由他老伴叫。虽然，他们的声音都很低很沉，但每次我都听到，或是猜到。他们教导出好孙子，自己也挣脱了多年的生活习惯。从此，阳台上多了许多欢笑，晾晒在阳台的衣服几乎没有再湿过。

    关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