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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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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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4 月 3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清明

    ​清明

    梁荣

    清明在儿时的记忆里是有趣的。

    那时无知,盼着清明到来,只因这天有得玩,有好吃的。每次跟父亲去扫墓,出村前,我们会乖乖地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山林,我们如林中小鹿,蹦蹦跳跳,时而钻进茶籽山里,摘茶耳、食茶泡;时而用锄头把路边的树莓勾过来,那如指头般大小橘黄色的果儿结满枝头,一股酸味儿扑鼻而来,馋得我们垂涎欲滴,吃到嘴里,酸酸甜甜,味儿可美了;时而拨弄雨后的春笋,看着那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笋儿们在竹林里舞动,有趣极了……一路上跑跑跳跳,吃吃玩玩,不知不觉来到了墓地。

    在墓地,大家都忙了起来。大人们负责挥舞锄刀,清理墓地上疯长的杂乱的草和树,我们负责把树和草拉到几十米外的小坡上处理。拉着拉着,那坡地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把碗口粗的小树当车,几个人在前边拉,几个人坐在“车”上,坡上便拉扯下一片银铃般的欢笑。我们把杂草铺成长长的绿地毯,打几个滚,摔几场跤,也是嘻嘻哈哈的欢乐。

    “快点过来,拜祖宗了!”随着父亲一声吆喝,我们争先恐后地朝墓地跑去。此时,父亲手里拿着一束香,等我们过去就每人七八支地分过来。我们像父亲一样双手持着香,朝天地各拜三下,然后把香插到墓顶上。随后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炮声过后,父亲给我们每人抓一团糯米饭递过来,饭团里塞着几块香气扑鼻的腊肉,吃得我们把手指舔了又舔。父亲则手持酒杯,“喉吖,哟哬”(苗语,吆酒令,喝啊的意思)的欢聚声不绝于耳。小孩有小孩的乐,大人有大人的聊,乡下扫墓无疑是山里人放下劳作,聚在一起,追忆过去畅想未来的祭拜。

    长大后,进山扫墓时,心里多了份哀愁。1998年清明过后,父亲病倒在床,8月初便离开了人世。父亲走后,此后的清明都是由大哥组织我们前往扫墓。兄弟姐妹几个也长大成人,已为人父为人母。山路还是那山路,茶籽林已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杉树林,父亲也成了那山上的一堆黄土。每次扫墓,一路上我们都沉默寡欢,心里堵塞着落寞与哀愁。我们的儿女,像儿时的我们,如山上的猴子一般攀枝爬树,摘食各种野果,就连刚长出来的草芽,他们也吃得开怀。曾几何时?我们成了像父亲一样的角色,把墓地清扫干净,招呼孩子们过来祭拜。孩子们学着我们的样子,双手持香毕恭毕敬……看着孩子们,心里暖暖的,莫名地感动起来。刹那间明白了,清明扫墓无疑是带着孩子们在传承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

    清明在我渐行渐远的脚步里,不再是儿时的趣,也不仅是成年后的思,更多的是在传承。“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教室里,我与孩子们分享关于清明的诗词,同时告诉他们:清明节是传统的重大春祭节日,扫墓祭祀、缅怀祖先,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不仅有利于弘扬孝道亲情、唤醒家族共同记忆,还可促进家族成员乃至民族的凝聚力和认同感……年年清明年年祭,年年祭拜年年思。让孩子们真正意义上认识与了解清明,把这种优良的传统文化耕植于孩子们的心中,使其得以传承下去。

    无尽的缅怀

    杨雨

    一候桐始华,二候田鼠化为鴽,三候虹始见。正值天地清明万物竞发的蓬勃时刻,我们走进墓园里祭奠,怀念那些逝去的人们。遍观二十四节气,没有哪个节气像清明一样,如此恰切地承载着中国人阴阳平衡的深沉哲思,如此典雅地表达着华夏民族悲天悯人的精神气质。

    雨纷纷也好,欲断魂也罢,我们还是要问一问牧童酒家何在,还是要走向自己的“杏花村”,虽然它有些遥远,但那毕竟是未来的方向,是泛着希望之光的所在。这样的意蕴多像西方哲学里的“酒神精神”,在超越悲剧性的存在中清醒而又陶醉,哀而不伤,给人抵御失去与恐惧的力量。

    在清明的路口,我们缅怀着过去,审视着现在,思索着未来。时间在此交互存在,让我们一年又一年省察着人生的方位与脚下的路途,不至迷失方向。今年的清明尤其特殊,它是那么多历史时间的交汇点,更值得我们深思与缅怀。

    我们缅怀那些新冠肺炎疫情中不幸罹难的同胞。犹记去年清明时节,国家公祭,山河呜咽,举国同悲,深切哀悼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斗争中牺牲的烈士和逝世的同胞。那么多年来,我们是第一次集体戴着口罩度过清明,让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口罩里,流进心里。在那个疫情仍在肆虐、人们仍在惊慌、生活仍然艰难的时刻,这样的祭奠给了国人在悲哀中奋发的力量。人们说:“严冬之后,必有万物复苏,必有夏花烂漫。”一年后,在疫情得到全面控制的当下,我们要告慰那些罹难的同胞,愿这世界不再经受疫病的侵袭。还有那些正在经受疫情考验的人们,愿他们在苦难中坚强。

    我们缅怀那些为了国家解放和民族复兴而牺牲的人们。这些天,《觉醒年代》《跨过鸭绿江》《山海情》成为深受国人喜爱的电视剧,一个是民族危亡之际的救国图存,一个是实力悬殊之下的保家卫国,另一个是落后贫瘠之地的扶贫攻坚,沉浸在那些年代、那些人们的大无畏与大牺牲中,无不让人泪湿眼眶,肃然起敬。“81192,请返航;81192,请返航……”每年清明前夕,都会有这样的呼号响起。这是中国人的沉重记忆,81192,是2001年中美撞机事件中牺牲飞行员王伟所驾驶的战机,而他再也不能返航。还有很多像他这样为了捍卫民族尊严,英勇牺牲的战斗英雄,在最接近民族复兴的时期,我们怀念他们。“70后、80后、90后、00后,他们走出去看世界之前,中国已经可以平视这个世界了,也不像我们当年那么‘土’了……”习近平总书记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是对先烈多么深情的告慰,又是对年轻人多么深情的希冀。

    我们还要缅怀那些故去的先辈和亲友。松柏苍苍,芳草青青,无论他们在世间经历多少风霜雨雪,多少酸甜苦辣,都与天地同在,都已融入这生机轮回的浩渺自然。是啊,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终究,生命的秩序运转于宇宙的秩序,运转于自然的秩序。当我们隔着时间与空间与他们交谈,这番关于人与万物关系的体悟必然更加深刻。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缅怀之后还要抬头行路,还要抬头望望太阳,望望遥远的“杏花村”,望望这前方的世界,多么清明、多么晴朗。

    行山的变化

    冯活源

    扫墓,邑人亦称“行山”。顾名思义,行山者,是说祖宗的坟墓在山坡上,故此扫墓要行走于山间之意。我七八岁时就随父亲和三叔去行山了。高祖父的坟墓在离家很远的狮子岭下,背靠青山,前临清泉,左邻山塘,右接松林。虽然路途遥远,但那儿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每到清明时节,草长莺飞,山花烂漫,山脚下的桑树林结果了,那绛紫的桑椹果酸甜可口,惹人嘴馋,吸引着我从孩童年代就年年去狮子岭行山。

    在我七八岁到十七八岁这10年间,每年的行山,都是步行而去,是名副其实的行走山间。狮子岭距咱们村庄七八公里。行山那天,提前吃过午饭就出发了。父亲扛着锄头,三叔挑着拜祭祖宗的纸钱、香烛和祭品,我在后面随行。我们走过田野,翻过家乡的小山岗,穿越了长山,进入了连绵起伏的网山。一路上山连山,坡接坡,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狮子岭走去。路上,父亲说起安葬在狮子岭下的高祖父,按冯氏入粤先人宁邦祖三子帅杰房的字辈联“永远绍嗣芳 洪璋贤德美 世泽显荣光来”排行,高祖父属“洪”字辈,号“洪休”。我是他的玄孙。路途中,父亲两兄弟说起这字辈(也称班派),滔滔不绝。我在倾听的过程中,渐渐地也忘记了步行的劳累。

    说着说着,我们到了狮子岭。父亲和三叔铲草,培土,修理山坟。我插纸花,点蜡烛。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拜山结束了。随后,我们到土名“白石头”的山岗拜祭了高伯祖父洪乐。归途中,山间传来布谷声声。田垌里,有农民扶犁耙田,有农妇在插秧。山乡春来早,处处闹春耕。

    那个年代,到狮子岭行山,来回步行三四个小时。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其时恰是清明时节,农村忙于春耕。农谚云:季节不等人。纵使行走于青山绿水之间,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了。

    到了20世纪80年代,我二三十岁了,农村兴起了自行车热。此时去狮子岭行山,已经是自行车代步,再也不步行了。我们这个家族中的年轻一代,呼朋唤友,骑着自行车,成群结队而去。往狮子岭行山的人气也旺盛了起来。那时的机耕路凹凸不平,骑自行车要分外留神,领头的人在山间羊肠小道行驶,遇到弯多坡陡,为着安全起见,便按响车铃。一时间,“叮铃——叮铃——”的铃声响个不停,有人就笑道:“山间铃响拜山来。”

    用自行车代步,比步行快多了。家族中有些人上午还要去工厂上班,下班了再骑自行车去扫墓。

    20世纪90年代,侄子们购买了摩托车。此后行山,他们开始驾摩托车,载着我们几个父兄去狮子岭。机动车当然比自行车快多了。过去,家族中有人老是抱怨去狮子岭行山路途太远,担心将来没人再去扫墓。现在有了摩托车,快捷便利。年轻人更喜欢骑着摩托车去山间兜风,领略山野中的风光,去山间看看青山绿水,碧草红花,听听鸟语啁啾,尝尝桑椹果,那才是原生态的悠游好地方。

    去年,在广州做工的侄子买了小车后驾车回来过年。春节过后,他建议扫了墓才去广州。正月廿三,家族中几个买了小车的年轻人,驾着小车往狮子岭扫墓。小车代步,免去了跋涉的劳累,上至老人,下至小孩,10多人第一次坐小车行山,那感觉,真的是很惬意。此时,我坐在小车里,往昔多少记忆涌现出来,不胜感慨,几十年来去狮子岭行山,从最初的步行,到骑自行车去,后来改为乘摩托车,现在竟然驾小车,这变化太大了。遥遥行山路,上面覆盖着足迹和车轮迹,印证了时代的变化。

    外公离开的日子

    杨肖坤

    2016年1月13日傍晚,肚子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把外婆逼进了中医院。经检查,那是急性肠胃炎,打针住院无法避免。晚些我去看望时,她面容疲惫,但痛楚已明显减缓。14日晚上,我打球回来再去探望,她脸上又多了几分愉悦。“这是我外孙,刚打完球,来看我。”她笑着对邻床病友的护理员说。“人老就没用了,自己住院,要大家来照顾。”外婆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扎在我心头。她双眼流淌着悲伤,看不见,却格外清晰。这份悲伤源自于外公在秋天的逝去,而情绪绕了一圈,又回归到对老伴的思念。

    上年10月27日中午,和外婆结伴走过58个春秋的外公合上了疲倦而涣散的眼睛,在医院的病床上与世长辞。除了外婆在家打点,父母、两位舅舅、妗妗和表弟都陪伴外公一起走完人生最后一站。我从单位赶到医院时,病房的木门已经紧闭。轻轻跃起,透过窗口我看见躺着的外公与站着的医生。白被单覆盖着外公瘦削得几乎直逼骨头的躯体。大家十分平静,对于外公的逝世早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然而,到了第二天葬礼之时,母亲突然就失控了,跪在地上对着外公的遗体失声痛哭,急得大家赶紧把她拉起来。回到外婆家,面对少了一人的屋子,沉痛也瞬间捏紧了外婆脸上每一寸肌肤,挤成厚厚的皱纹,挤成一句无力的叹息:“一起生活几十年,说走就走了……”

    外公自2008年验出间质性肺炎以来,健康与记忆在外公的身上一片片剥落,每每四目交接而他却难以清楚记得我就是他唯一的外孙时,那些记录着跟他到店里打金、听他介绍武侠小说、看他饭前斟米酒饭后卷烟卷的回忆片段,便顷刻扭成一股酸楚,痛彻心扉。生活无法自理,外婆就是他最依赖的支柱。难怪,当照料之人离世,而自己需靠儿女孙子照顾时,她会如此自责。

    感情决堤需要缓和,时间、空间和亲情是抚平伤口的最佳良药。葬礼当晚,大家就在附近酒店给外婆包了一个房间,陪她聊天,陪她过夜。两天后,我们又把外婆接到我家空置的二楼房子,出入便利,也合适大家前去照料。我们都知道,失去了外公的旧屋,一双筷子一盏杯,一面墙壁一扇窗,都刻印着彼此走过的每一寸时光。它们是如此的美好,但又那么残忍,随时都能让外婆撕心裂肺。那里的空气,顽固而沉重。

    暂时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肠胃炎还没彻底康复,外婆就提前要求出院,为的就是与大家一起给外公在预定的吉时葬山。第二天,脆弱与疲惫又把她推向医院,这回是一整夜的折腾。身体的折磨固然辛苦,然而,最可怕的,是精神的打击和灵魂的摧残。老伴离开,外婆多少脆弱了些。

    想起外公去世后的一个月的一个傍晚,我过去二楼陪她,晚餐聊天时得知她原来还在以前的市场买菜,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惊讶。

    “这里也有市场,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呢,是习惯了吗?”

    “反正我每天早上都要回旧屋里走一趟。”

    “为什么呢?”

    “收拾点东西,关键是给你外公上炷香。以前办事要七七四十九天的,现在简化了,但香还是得上。”

    “在这里住下吧。”

    “这里暂时住着,过段时间我还是要回去的。”

    “这里住得不好?”

    “这里好,不过旧屋住了几十年。你外公在那走了,我以后也是要在那里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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