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举
金色的阳光沿着稻梗向下漫延,抵达稻子根部。此时的稻子,已悄然褪去一身青绿,换上了金黄色的外衣,乡野里弥漫着浓郁的稻香。
父亲摘下一束稻穗,拥在掌心反复捻搓,挑几粒饱满的谷子扔进嘴里,“咯”一声脆响,稻子熟了。父亲满怀欣慰地笑了,他和稻子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么简单。经历过多少个栉风沐雨的日夜,稻子总算可以挺起腰杆,和父亲一道迎接火红的丰收季。
与稻子记忆联结的,是一把把闪亮的镰刀。趁着月色,父亲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镰刀和磨石,走向院子中央。月光下的农家小院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嚓嚓”声,那是镰刀与磨石相互摩擦的声音,那细细弯弯的月亮就在镰刀上晃亮亮地游走。父亲说割稻一定要趁早,最好能赶在日出之前收割,因为稻粒沾了露水不易脱落,这样可以避免谷粒浪费。
儿时的我,总是在睡眼蒙眬中被父母唤醒,简单洗漱完毕,就跟随父母一起下到田里。一垄一垄的稻子,在父母镰刀的连续挥动下纷纷倒下。年长的哥哥们把它们捆成一扎扎的,整整齐齐地竖立在稻田里。而我和妹妹则跟在后面捡拾捆扎过程中遗漏下来的稻子。有时候,我和妹妹也会停下手中的活,拿了稻梗去捉弄田地里的青蛙,或者撵着一只蝗虫在稻田里欢快地奔走。顽皮的我们,哪里能体会到田地劳作的艰辛。直至年龄渐长,也和父母一样拿起了镰刀,经常被稻芒刺伤,那种钻心的刺痛感真可谓刻骨铭心。
那时候还没有脱谷机,要使用最原始的方法让谷粒与稻梗分离。稻子收割完毕,梱扎好了的稻垛由父母肩挑至屋前的晒谷场,然后一层一层均匀地铺满整个晒谷场。父亲牵着牛,套了石碾,一遍一遍地碾压,直到谷粒全部脱落。脱落后的谷粒需要剔除其中的掺杂物,如空谷壳或杂草籽等,俗称“扬稻谷”。这个时候,最令人期待的是一场风。待风起,父母便操了木锹,把谷子高高扬起,向空中泼洒,厚实饱满的谷粒如雨点般直落地面,相对较轻的杂质则随风飘去。
谷粒入仓之前,要经过几天晾晒。在此期间,谷粒要暂时堆放在晒谷场。谷子是农人的宝,像自家的孩子一样珍贵,一般都盯得比较紧,夜间需要有人在晒谷场值守。父亲用草垛搭起一个简易的窝棚,一张凉席,两个枕头,就是一个临时的窝。我特别喜欢那股稻草的清香,经常缠着父亲,央求跟他一同值守。伴着远处的蛙鸣,就着月色,父亲慢悠悠地卷着烟,有时也哼唱几句不知名的歌儿。而我则喜欢仰望夜空,看繁星点点,看月亮时隐时现,或者拿了蒲扇,追着萤火虫跑。
多少年过去了,这些伴随我成长的生活场景再也看不到了,但那段田间劳作的过往,那股浓郁的稻香,一直留存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