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荣
秋意越来越浓,大苗山上的糯谷也渐渐熟了。那梯田里一穗穗金黄色的糯谷,如月牙,似绸缎,染艳山腰。
山上的糯谷熟了,剪禾也拉开了帷幕。父亲翻出去年的“姆”(苗语,禾剪的意思),用砂纸磨去上面的锈迹,擦去手柄上的灰尘,有的地方锈得厉害,需要擦点茶籽油。一番打磨,那禾剪便油亮油亮的。从楼阁里拿下一把烘干的芦草把,抖去草把上的灰,用水泡一泡,芦草把吸足了水,便有了韧性,可用来捆绑糯禾。
剪禾当日,母亲早起蒸了一笼芳香的糯米饭,用竹笋壳包好,邀上亲朋好友进山剪禾。
剪禾开始了。大家走进梯田,手指在禾秆间飞舞,禾剪在手指间舞动,剪下一穗穗细长的糯禾,那禾上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珠子,抓在手里,闪亮而芬芳,最后捆成一把厚实的禾把子,是沉甸甸的收获啊!
大家在田间娴熟地劳作,父亲在田基上开个盆大的口,田水“哗啦啦”地涌流而出。孩提时,我们最期待田水快点流干,好捉禾花鱼。此时,父亲会分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守在开口边,防止禾花鱼顺着田水溜进小溪里。这山上的禾花鱼因吃禾花而得名。每年春耕放养在稻田里的禾花鱼,不用喂食,靠吃田里的虫子和禾花长大。八九月间,禾花盛开,被风吹落在水田里,成了禾花鱼的美食。等那糯谷在秋阳的沐浴下慢慢变黄,田里的禾花鱼也已变得肥美起来。
禾剪得差不多了,田里的水也所剩无几。父亲挥舞着镰刀,把已剪了禾的稻草割下,捆放到田基上。此时,一条条肥美的禾花鱼便裸露在我们眼前,在半干的稻田里游动。没等父亲放话捉鱼,我们兄弟几个已迫不及待地跃入田里,在稻田里你争我抢,一阵乱摸……
“抓到了!抓到了!”循声望去,只见二哥高高举起一条肥美的禾花鱼,兴奋地呼喊着。我一着急,手脚并用,被鱼泼溅了一脸泥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中午,在山野上,大伙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一手抓着糯米饭,一手拿着烤得酥酥脆脆、清香溢人的禾花鱼,有说有笑,品食着野餐。
剪禾、捉禾花鱼、烤禾花鱼吃……是大苗山上金秋十月印象最深的记忆,但挑禾的艰辛也是印象深刻的。
傍晚时分,大家挑着糯禾走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上。走那山间小路,时而爬坡,时而直下山谷,时而从比人还高的芦草丛里穿过。那糯禾比我还高,挑在肩上,都快着地了。上坡时,前边的糯禾把“呼”地滑到面前,失去平衡的扁担高高翘起,后边的糯禾把“呼”地脱离扁担掉在地上。这还算好的,挑着糯禾穿过芦草丛,那高大如人的芦草前“挡”后“扯”,我怎么也钻不出来,急得扔下扁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每次都是父亲跟在后头,用手拾起我的担子,放在我肩上,在后边轻轻地帮我半抬着,教我左闪右躲,终于走出了芦草丛……
而今,剪禾不用挑禾了。摩托车一路开到了山上,剪好的禾把往摩托车上一放,一溜烟就拉回到自家院子里。
金秋时节糯米香,禾花鱼肥野味甜。大苗山里的兄弟姐妹们正在田间剪禾抓鱼,又是一年好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