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

    上小学时，每年10月中旬，冬季晨跑就开始了。

    我们小学位于市中心的里弄之中，没有操场，所以长跑只能在九曲十八弯的弄堂里进行，有点“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感觉。路窄、地方小，一跑好几圈，单调、重复，像驴拉磨，极易产生疲劳感。于是老师们精心创作了故事，将之设计为“走长征路，象征性长跑”。

    按照一定的比例尺，他们在墙上挂出线路图模板。想象着3个月里，我们从本市出发，经过南昌、瑞金、井冈山、遵义……最后抵达延安。每个班一面小红旗，每天跑步完毕，会根据所跑的里程数，将小红旗插在墙上路线图模板的相应位置上。

    有了方向、有了目标，跑起来就有了动力。每天晨跑，极少有人请假，都怕自己掉队，拖了集体的后腿。

    弄堂里的小路太窄，有的地方只容两三人并肩通过。为了不影响居民上班，晨跑每天早上6点开始，我们大多5点半就得起床，好在20世纪70年代末，学生作业少，我们一般晚上9点就睡觉了。

    冬季的清晨6点，天还没有亮，昏黄的路灯下，我们就开始了长跑。一路上我们边跑边喊“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一二三四”。口号响亮、步伐整齐。若是在今天，肯定会被周围居民投诉：吵人睡觉，扰民了。然而那年月，大家都活得粗糙，没那么讲究。

    我们小学面积小，体育课许多项目没法开展。学校因地制宜，弄了几根很粗的竹竿，竖起来高近10米。爬竹竿成了体育课的必修项目，男女生都得爬，只是攀爬高度要求不同。回想这项没有保护措施的运动，今天的家长肯定会向学校抗议，不让自家孩子参加。那年月，家长们根本不觉得有危险。这几十年间，我们吃的糙米换成了精米，人也从糙人变成了讲究人。

    当年冬季晨跑，最大的困难不是起不了床，也不是累，而是没地方洗澡。虽然每次跑步前都脱掉棉袄、毛衣，但跑完难免还是会出汗。汗水贴着秋衣、秋裤，静下来，身上便湿漉漉、冰凉凉的。好在那时候人糙，极少有人因此感冒。靠着体温将衣服捂干，上课时便一切正常了。

    到了一月中旬，寒假前，我们如期在路线图上跑到了延安，冬季晨跑便宣告胜利结束。欢呼声中，也没人较真、抬杠：“我们在延安，咋回来过年啊？”那时候的孩子，都那么单纯。

    回忆当年冬季晨跑，年复一年，锻炼了体质，为如今步入老年扛病，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另外，跑出了精气神，晨跑的日子，我们每天精神状态都很好，这是后来读“心灵鸡汤”没法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