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勤
小说《金山伯的女人》以现实主义的笔墨向读者展示了20世纪广东台山无名村金山婆林翠玉的悲喜人生。作者于不动声色中,描绘出人性的沉沦苦难、挣扎抗争,用数位金山婆的悲剧人生无情地撕碎了那层田园牧歌的伪浪漫面纱。
无名村地处粤西沿海,自清末以来就陆续有村民纷纷抛妻别子、漂洋过海,去到金山(即美国)赚取美金,赡养家小。村民们以家中有人出国谋生为荣,以做金山伯为傲。台山乡间盛传童谣“金山客,掉转船头百算百”,流露出村民们对金山伯的神往和艳羡。若家中没有男丁去到国外赚美金的人家,也会想方设法去造一条“金山路”。生女的贫寒农家纷纷以将女儿嫁给金山伯为最佳选择,甚至奢望娘家能沾上金山的“金光”。至于女儿是否婚姻幸福则无关痛痒、无足轻重。
苦难,似乎和女人有着更天然的因缘。女主人公林翠玉就是一个经历坎坷的金山婆。作者在长达70多年的时空跨度里展现了乡土民间一个平凡女性的传奇人生。林翠玉是无名村留守金山婆中的一员,她的一生经历两次婚姻、4个男人。这个女子身上凝聚了中国传统女性的诸多美德:温柔美丽、坚韧忠贞、善良淳朴。上天赋予她极其突出的外貌,作者在文中多处强调其引人注目的美丽。容貌出众让她顺利地嫁了金山伯,但她的一生却又因美丽而备尝艰辛、命运坎坷。林翠玉出身贫寒、家境困苦,在15岁时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一家有多条“金山路”的陈年章。丈夫年轻英俊、风流倜傥,与她堪称匹配。新婚的甜蜜尚未尝够,“守生寡”的苦难生活旋即因陈年章奔赴金山、继承父业拉开序幕。台山金山伯人生有三派:“他们漂洋过海,一辈子能回乡两三次(一次称一‘派’),算得风光无限。第一‘派’,娶妻建房;第二‘派’,儿子成亲;如果有第三‘派’,那就是落叶归根。”
林翠玉成了金山伯的女人,原以为是幸福的开始,谁想却是苦难的来临。丈夫在奔赴金山后杳无音信,留下她独守空房近20年。金山婆成了无名村登徒子们平庸生活莫大的调味剂。林翠玉在无名村就遭遇了其夫堂兄陈金荣的纠缠。陈金荣在小说中以“二世祖”的面目出现,他的父亲也是一个金山伯,但很早就不曾给家中汇过银信,生死不知。其母的溺爱、娇惯养成了陈金荣的无赖流氓品性。陈金荣的性格十分恶劣:好逸恶劳、骄奢奸诈、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他的生活和村子里大多数的男子一样——以“食色”为中心。他垂涎于林翠玉的美色,不顾礼义廉耻,在第二章“被陈金荣调戏”、第三章“无名村闹鬼”、第四章“粪埕压门”等章节中几次三番玩弄阴谋想得到林翠玉。陈金荣在施尽解数无法占有林翠玉后,转向勾引林翠玉的寂寞弟媳清莲,并与之勾搭成奸。林翠玉在无名村的生活可谓屈辱艰辛,但她以坚守贞洁而赢得邻居彩凤婆的好感和乡邻的敬重。儒家文化的“三纲五伦”在穷乡僻壤渗透其间、坚韧无比,伦理道德、乡俗民约、流言蜚语……似一张张无形的网捆绑住林翠玉和村中那些同样青春正盛、如花岁月的女子。
无名村里上演着看与被看的闹剧,不少人都充当着吃人与被吃的角色。文本中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个波澜不兴的村庄底下充满了钩心斗角、诲淫诲盗、阴谋诡计,尤其是那些金山婆之间的冷漠敌视、争斗伤害。
将人和万物放在同样的地位来审视、观察,是这部作品的一大特色。无论是男女之间的性事,还是妯娌间的龌龊,作者写来无比细腻、耐心,力图表现出旧时代宗法农村生活的原始气息。小说《金山伯的女人》以无名村为入口,见微知著,在不动声色的风俗人文描写中,表现林翠玉及其他金山伯的女人们于其间的人性挣扎,勾勒了一个个美好的生命是如何被撕碎、被亵渎、被吞噬的图景。通过对无名村的群像刻画,作者凸显出自己鲜明的价值立场,提出了女性如何摆脱被封建化的沉重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