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穗

    岁月像一条河，哗啦啦地奔流，永不停歇。2021年犹恍若昨日，桌上2022年的台历，也转眼已翻到了最后几页，新的一年即将开启。于这新旧交替的喜悦日子里，我的脑海里，不禁再度浮现起儿时过元旦的一些往事。

    记得那时还在读小学的我，每每一到寒冬早晨，总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莫说鸡鸣叫不醒，便是家人的呼唤也忍住不加理会。唯有临到元旦那天，当新年第一束曙光刚由窗棂照进屋时，我便破天荒地翻身起床，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迫不及待地到外面拥抱全新的一天。

    节日的小巷，在混沌中忙碌了一年的乡人，终于闲了下来。巷子里的老井旁，女人们聚在一起，一边浣洗衣裳，一边欢天喜地地谈笑风生。瞧她们脸上那一副副欢愉之情，就像从井里刚提上来的井水，热气袅袅，暖意若梦。

    在她们的身边，聚集着一群小孩，于温暖冬阳包裹下，一个个肆意地喧闹疯跑。因为娃娃们很清楚，这一天，大人会比平日宽容许多，尽可放纵一下。那个情景，就像一幅悠然的生活风情画，不经意间，新年的融融喜乐洋溢了出来。

    元旦，亦叫“阳历年”。过去的这天，镇上照例会举办集市，绽放节日的热闹。

    走在窄窄的、油光可鉴的石板路上，两旁民居的屋檐下晾晒着各类腊味，好似金色阳光穿透了冬的厚度，吟诵着萌芽在冰冻之下的悸动。街上的花鸟店也纷纷搬出了一盆盆的水仙、蜡梅……将老街装扮得姹紫嫣红。

    桥下的药铺门前，店家借机拉起了“冬天进补，开春打虎”的条幅，店堂内氤氲出的熬制阿胶的特有香气，一阵阵涌进鼻孔。然最忙碌的要数街口的布料店，旧时生活拮据的农人，平时可舍不得添置衣物。唯有借着元旦集市的机会，才到店里扯上几匹布，回去赶着给家人做一身过年穿的新衣。

    对于我们这些不懂世事沧桑的孩子们来说，在那日常饭菜缺乏油水的年代，能留下至深印记主题的，永远是吃，渴盼过节的急切也总与期冀美食的喜悦叠加在一起。因此，早在节日的前一个星期，我便时不时牵牵外祖母的衣袂，仰头问她，过节有啥好吃的？

    等到元旦那天，灶间如我所愿地忙开了。这个季候，不仅是土地与作物休息的工夫，也是辛劳了一年的农人，用团聚犒劳自己的时日。系着蓝粗布围裙的外祖母、舅妈，整天在灶间里转来转去，操办着一年中难得丰盛的饭菜。

    随着灶口中被一次次添进柴火，老灶上架的那口大铁锅里，不停弹奏着谷物菜蔬蒸腾的曲子。浓浓的烟火气息裹挟着纷繁的食料醇香，使得我们兄妹顾不得贪恋街上的种种诱惑，及早赶回家中，欢呼雀跃地挤在大人间，跟前跑后。虽说什么忙都帮不上，纯属瞎捣乱——不是弄得自己一脸面粉，就是反手打翻了调料瓶。然于印象中，当日的外祖母，不嗔不恼，总是笑眯眯的。那份温情记忆，岁月带不去，日子风不干，至今流淌于我的心田深处。

    夜幕降临，温暖灯火下，菜香酒浓，家人们围桌而坐，兴高采烈享用着美食之余，还梳理着旧年的情绪，畅想来日的美丽。

    就在这热香缭绕的氛围里，不仅凛冬的寒气被消减了大半，之后的生活也因有了新的希望，变得越来越美好明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