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秀芳
母亲生日那天,大姐特意做了一筐水霎糍孝敬母亲。母亲在琳琅满目的生日贺礼中对这筐圆圆的水霎糍情有独钟。这种水霎糍其实是用糯米粉做的一种糍粑。在我们家乡鹤山,做水霎糍是喜庆节日中的一种习俗,因为水霎糍有着圆满、和谐等美好的寓意。
我们家的人都爱吃水霎糍,外婆、外公对其更是百吃不腻。在我六七岁时,家人为了给我外婆庆祝生日,母亲、舅母和诸阿姨们便相约在外婆家做水霎糍。她们先在厅里放上一个大的簸箕,簸箕里面像摆方阵一样排满了一张张巴掌大小的蕉叶。簸箕旁边放一个大铜盘,铜盘内盛着一大团已事先隔水蒸熟的粉团。铜盘旁边摆一张小凳子,放着一碟满满的馅料。大家围着铜盘四周,卷起衣袖,向盘内摘取一小团“熟粉”,捏一个茶杯的形状,取一汤匙馅料藏在“杯”内,然后把“杯口”收拢,做成一个白蘑菇形状的圆子,水霎糍便做成了。大家把做好的水霎糍放在簸箕的蕉叶上,一个个水霎糍整齐地排列着,像一朵朵从绿草堆里冒出的白蘑菇,甚是好看。大家一边做一边兴高采烈地聊家常。而我和一班表弟、表妹,在这种时光中自然是乐乐陶陶的。我们几个小孩分别扭下波珠大小的“熟粉”恣意地捏。我们并不捏成圆子,有的捏成长条,有的捏成三角形,有的捏成狗牙形……雪白的粉团变成了灰黑色,包上馅料,我们几个小孩一样津津有味地吃进肚子里。
水霎糍做好了,母亲和舅母她们分头给自己的亲房和邻里去“派糍”(分派糍粑)。这一天,母亲特意在竹篮里放了好几个水霎糍,叫我送到米高家。米高是个鳏夫,因为个子矮小,所以大家都叫他“米高”。我提着小竹篮来到了米高家。这是一间幽暗的屋子,泥砖砌成的墙已有多处龟裂,在她母亲坐的旧式椅子前面还放着一只烤火用的风炉。米高80多岁的母亲接下水霎糍,对我表示非常感谢。
“派糍”任务完成了,大家欢聚一堂,开吃了。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白白嫩嫩的水霎糍猛咬一口,它黏弹爽滑的皮旋即破开,里面的花生、白芝麻和白糖瞬间迸出来,酥香夹着甜味溢满齿颊,在舌尖上就能感受到“银瓶乍破水浆迸”的爽快。大家吃着笑着,全然忘却了生活的困顿。也许,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小小的水霎糍承载着乡亲们的勤劳与甘苦,寄寓着乡亲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现在,我对这些儿时做水霎糍的乐事久已缘远了,但一看到圆润晶莹的水霎糍,不禁回溯往昔,感慨时光荏苒。如今,外公、外婆早已作古,母亲也80岁了。回乡下竟然又见到了米高。他已70多岁了,但精神矍铄。我和弟弟去跟他聊天。考虑到他是孤寡老人,弟弟塞了200元给他,让他多买点水果吃。谁知道,他推来推去,怎样也不肯收下,最后勉强收下100元。以前寡言少语的他对我们打开了话匣子:“几年前,政府出钱给我建了新屋,我早已搬离旧屋啦。我属于孤寡老人,每个月还能领到1200元呢。我现在两餐都在村里的长者饭堂吃,每餐收费才2元,每月领的钱都用不完呀。有时候我身体不舒服,行动不方便,长者饭堂还专门派人把饭送到我家呢。我没事每天都去村里的老人活动中心打牌(玩扑克),那里可热闹了……啧啧,以前做梦也想不到能过上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听着米高的一番闲话,我想起小时候送水霎糍到他家的情景,让人由衷感叹,日征月迈,朝暮轮转,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