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亮

    那是去年一个秋天的清晨，为完成3公里的跑步任务，我慢跑在天沙河旁的碧道上，太阳还没出来，但天已亮了。河水较浅，水面静静的。跑到一个离华园桥不远的小拐弯处，河面变得宽了些，露出水面的泥滩泛着白光。突然，泥滩上一条翘着的树枝上有一个黑点急速坠向水面，而后又拉了起来，回到了树枝上。我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翠鸟，又长又尖的喙叼着的小鱼还在拍打着鱼尾。小鸟在枯枝上停了一下，一跃冲向对岸，转眼就不见了。

    在家乡的藕塘里，翠鸟并不少见，让我惊喜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在天沙河见到翠鸟。

    我放眼追逐着翠鸟的踪迹，对岸护坡上挂满枝头的簕杜鹃花如凝固的红色瀑布铺满堤岸；岸的这一边，沿河林带里一排高大粗壮的异木棉上挂满了粉红色的花朵，远看如一个个巨大的花球点缀在绿树丛中，格外夺目。树下是修剪整齐的绿篱，在绿篱和石栏夹护下，由碎大理石块铺就的小径沿河岸蜿蜒伸展。往外，就是由树和绿化带间开的公路，黑色的沥青路和路面上新画上的白色、黄色的指示线清晰而冷峻，和视线尽头几幢高大的楼房相辉映，尽显城市的现代质感。相隔不远的几座小桥飞跨两岸，在河面留下倒影，时不时掠过的汽车更显清晨小河的静谧。我突然发现，天沙河太美了！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我家就住在天沙河边，几乎是出门就见天沙河。或许是匆忙的脚步让我忽略了身边的风景，或许是习以为常麻木了我的审美，但这都是次要的，主要的原因是先入之见蒙蔽了我的双眼。

    我于20世纪80年代末到江门，正是从那时起，天沙河环境开始逐步恶化。在我的记忆里，有几个关于天沙河的片段印象深刻。

    大概是1989年秋，有一个休息天，一同事带我还有另外一个新同事到天沙河边玩。记得当时河面不算宽，河岸崎岖不平，长满了杂草。河里没什么水，河道里的乱石、泥堆、垃圾裸露，中间仅剩一点小细流在流动。我们下到了河道里，在泥洞里找蟛蜞，但一只也没有找到。同事说，以前天沙河水质很好，直到80年代初人们还在河里游泳。我对此是半信半疑的，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天沙河。

    大概是2005年左右，有一次经过工业桥时，我发现河边一个排污管涌出大量黑水，泛着白沫，发出刺鼻的臭味。

    也是那段时间，我半夜被令人恶心的臭味熏醒，还听到天沙河边的工厂锅炉放汽发出的“刺刺”声。

    那些年里，天沙河周边企业偷排污水和废气的情况经常发生。

    我也咨询过专家，他们告诉我治理有多难：要建污水处理厂，要建截污管网，要清淤，要引水增流，周边的工厂都要建污水处理设施……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

    种种负面信息累积，让我对天沙河已经不抱希望。正是这种心态，让我在潜意识里关闭了对天沙河的感知。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天沙河一直在变好。

    2001年左右开始，天沙河修建了护堤和步行道，开始对两岸进行绿化美化。

    2009年左右，天沙河启动引水增流工程，河里不再干涸。

    2015年左右，天沙河沿岸开始建设截污管网，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不再直排天沙河。

    2016年，天沙河上有了清污专业队伍，河面大量垃圾漂流的现象从此不见了。后来，河长制管理的牌子也竖起来了。

    不知从哪天开始，天沙河不怎么臭了，到河边散步的人多了起来，现在成了很多人每天都去的打卡地。

    不知从哪天开始，天沙河边开始有人钓鱼，在好天气时，天沙河边几乎每晚都有人夜钓。

    翠鸟再现天沙河，是这里环境变好的体现。翠鸟是生态环境的指示物，如果河流水质很差，翠鸟是无法栖居的。

    每次经过见翠鸟的那个地方，我会特别留意，但我再没见过那只翠鸟，也许它到了另一个河段觅食，也许是我错过了时间点。

    我要感谢那只翠鸟，它帮我破除了偏见。它也给了我启示：要相信向好向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