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武进

    稻田里的稻谷，刚被收割机“剃了头”，留下一尺多长的稻草茬，宛如兵马俑般，齐刷刷地立在田里。老家的表弟将收获稻谷时的相片发到朋友圈中，我看后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如今都用机械收割了，农民对稻草的感情淡漠了，多是碾碎压入泥里烂掉沤肥。我感叹，时代不同了，稻草的命运也不一样，我忆起儿时的稻草来。

    稻草空心、有节，细如筷子。在稻谷成熟前翠绿挺拔，在收割后它变得散软柔韧任你使唤。那时，村民用镰刀一刀刀收割稻子，摆在田里晒上两三天，拿草绳捆起来变成草头，挑回各家的道场堆起来。过上三五天或半个月，选择晴好天气，草头在地上均匀铺开，暴晒至下午便开始打稻谷。牛拖着石磙反复碾压，稻谷与稻草分了家，稻草变软了。大家拿起杨叉，将稻谷抖落，稻草扎捆堆起来。家家户户门前便出现了颇为壮观的稻草垛。

    这些稻草垛，是乡下孩子的天然乐园，躲猫猫、过家家、翻筋斗……在那个游乐设施相对贫瘠的年代，它带给孩子们无限的快乐，与现在的游乐场比一点也不逊色。村里的鸡鸭常来凑热闹，用爪子在稻草里扒拉个不停，寻觅遗漏的稻谷，有的在里面筑巢做窝，产下十几枚甚至数十枚鸡蛋、鸭蛋，大家在偶然发现后欣喜万分。在那一个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稻草垛遮风挡雨，甚至还成为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秘密场所。

    那时的稻草可是个宝贝。除了作为柴火外，稻草也是水牛过冬的粮食。冬天，外面北风呼啸，牛舍暖意盎然，村民随手扯下一捆稻草，撒在牛栏里。蹲卧一隅的老牛，目光和蔼温顺，不紧不慢地咀嚼着芳香的稻草。更多时候，村民会用稻草包上泡好的黄豆或豆饼，喂给牛吃。牛很惬意地晃着尾巴津津有味地享受美食。吃饱了，牛弯曲前蹄，就势卧倒，开始反刍，嘴里的唾沫像刚磨出的豆浆，牛舍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芳香。

    快过年了。农家人常会从稻草垛里挑挑拣拣，挑出比较干净、比较整齐、颜色呈金黄色的稻草，在阳光下晒干。那个年头，村民家中可没有“席梦思”之类的床垫，大家把这些“优质”稻草铺在床板上，稻草上再铺上一床旧棉絮。夜晚睡在这松软的、厚厚的稻草床上，干净的稻草发出吱吱声响，阳光的味道和泥土的芳香，熨帖着乡民们的精神和肉体，让人感到特别舒服。

    现在，机械代替手工，成堆的稻草难得一见了。对于变迁我并不想抱怨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在生命里，开着永不凋谢的花，致使在它以后的日子里，能随时随地赠与我们一片风景。对于稻草我总是有着特别的热爱。因为稻草占据着我童年记忆的一半空间，载着我所有沉甸甸的爱和温暖，而这稻草香，则会一直弥漫在我呼吸的空气里，经久不散。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听着周杰伦的《稻香》，我仿佛回到儿时，看见久违的稻草，犹如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但我知道，我们的心已回不去了，走不进难忘的岁月，回不到最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