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菱

    我想广东人对鹅的喜欢程度是不亚于鸡的，网上调侃没有一只鸡能活着走出广东，那应该也没有一只鹅能跑到外地人的肚子里。碌鹅、卤鹅、焖鹅、白切鹅、火焰鹅、五味鹅……每只鹅都变成了广东人餐桌上一道道美味的佳肴。如果你一定要问广东人最爱吃的是什么鹅？那绝对是烧鹅。广东好吃的烧鹅数不胜数，但要说哪里的烧鹅名气最大、最好吃，我以为非新会古井烧鹅莫属。

    上天似乎对新会这块土地格外眷顾和偏爱。这里不仅有风景优美的旅游资源，还有很多让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如果说巴金的《鸟的天堂》让无数人知道了新会，而古井烧鹅、新会陈皮、睦洲黄沙砚等则让新会家喻户晓。很多时候我们会因为一道美食而知道一座城市。在新会及周边城市，每家酒店几乎都会出售烧鹅，而且每只烧鹅几乎都冠之“古井”之名，由此可见，古井烧鹅的名头是有多响亮。至于它的名气和深井烧鹅谁最大，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一点都不想去关心。我只知道很多人慕名来古井就是为品尝这南宋宫廷秘方制作的烧鹅。

    古井是爱吃会吃的广东人心中的烧鹅“天堂”，而天成街则是古井镇烧鹅历史文化街，整条街都是以古井烧鹅为主题的饭店。虽然店很多，但其实只有两个品牌，一个是恒益烧腊行的“恒益”烧鹅，另一个是平香烧鹅专卖店的“平香”烧鹅。站在平香烧鹅百年老店门前等店主赵老板前来的间隙，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街两边的壁画、雕塑还有门店，到处都是与鹅有关的元素。街的入口有一只大烧鹅的造型，两边的路灯也是烧鹅造型，高调彰显这条街的特色。此时正值下班和小孩放学的时间，我看到络绎不绝的人来这买鹅吃鹅，车辆挤满了街的两边。看着眼前热闹非凡又完全陌生的小镇，我不禁感慨时间的魔力，想不到再一次徜徉在此竟是20年后的事了。记得以前这条街非常简陋，除了几家烧鹅店外，就是破旧低矮的房屋。人们常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现在我是真正体会到了。

    20年前，我从洞庭湖畔的小城随军来到了上川岛，不久因工作需要我随先生前往崖门的海军驻地生活了一年。驻地周边生活配套设施不足、交通不便。买菜吃饭成了困扰我们家属最大的问题。驻地部队领导经商定，决定每天由部队司务长给我们从古井镇买菜。司务长是个高高大大、年约二十的小伙子，可能因为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他特别爱买肉菜，每次从古井回来不是给我们买烧肉、烧鸡，就是烧鹅，当然买得最多的就是烧鹅。那时我的胃只习惯老家油多、味重而且辣的湘菜，对寡淡的粤菜很排斥，所以每次拿到菜回家后我都会加辣椒再炒一次，但女儿一点都不喜欢吃，我左右为难。

    当时住在我家隔壁的是一户本地夫妻，夫妻两个在部队工厂上班，家里有两个小女孩，年龄比我女儿略长一点。因部队单调枯燥的环境，女儿一向缺少玩伴，所以只要隔壁家的门一开，女儿就会跑过去找两个小姐姐玩，而且每次还自来熟地在那里把饭吃了才回来，怎么叫都叫不过来。邻居见我也是一个人在家吃饭，常常也把我叫过去一起吃。中国人最讲究礼尚往来，为了摆脱白吃白喝的嫌疑，我干脆把司务长带过来的菜全拎到邻居家，以便我和女儿更名正言顺地在邻居家混吃混喝。我发现被我瞎折腾的烧味在邻居家很受欢迎，邻居也没加什么东西进去，只是加热了下，但为什么他们吃得那么香呢？也许因为人多吃饭香，每次有烧鹅，女儿和两个小姐姐都会抢着吃，有次小姐姐没抢得过女儿，生气地说：“这是我们家，下次你别来我家吃饭了。”可能害怕下次不能去邻居家吃饭，女儿很乖巧地把刚抢到的烧鹅夹到了小姐姐的碗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女主人告诉我，她家小孩特别爱吃烧鹅，每周他们都会骑摩托车去古井买烧鹅。女主人还说，在本地，烧鹅的地位很高，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买烧鹅，摆酒、请客、拜祭祖先都要有它，关键是味道特别好，就着烧鹅汁，家里的小孩都可以拌饭吃一大碗。听她说得那样好吃，我忍不住试了一口，确实香，还稍许有点甜味。皮，焦中带点金黄，一口下去，“咔嚓”，皮薄酥脆，脆中带点柔韧，一点也不腻。我禁不住又吃了一口，原来原汁原味的烧鹅比我加了辣椒的烧鹅要好吃，慢慢地我不再排斥它，开始接受甚至喜欢上它。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时的我还真不知道被我百般嫌弃的古井烧鹅原来名气这么大，央视、香港翡翠台都曾采访报道过；我更不知道它原来还是一道有着700多年历史的皇家菜，是当年壮烈的崖门海战后逃到此处的南宋御厨制作、代代流传下来的。古井烧鹅的制作坊坐落在有皇族村之称的霞路村，在来天成街之前朋友和我去霞路村走了走。这一带的人都姓赵，平香烧鹅的老板也姓赵。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和700年前的南宋皇族有着难以剥离的根脉，这毋庸置疑，祠堂及族谱上就有相关记载。所以古井烧鹅好吃不是没有道理的。

    古井烧鹅的香得益于荔枝木与封闭泥炉的熏焗，荔枝木的芳香决定了烧鹅是否有灵魂，我看到卖烧鹅处醒目地写着“荔枝柴明火生烧”，精心烧制过后的烧鹅皮呈金红色，透着一种很饱满的油光，油脂仿佛就要溢出来似的。离开古井后便很少再吃到正宗的古井烧鹅，但大街上到处都是卖古井烧鹅的店，一般家里来了客人，带着他们去吃烧鹅也成了我的待客之道。万万没想到的是从老家过来的父母竟也会对古井烧鹅情有独钟，赞不绝口。后来，每次回老家一向对我们没要求的父母竟要求我们带只古井烧鹅回去。虽然烧鹅新鲜出炉，现烧现食才好吃，但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要爸妈喜欢也无所谓。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可见“知己难，知味尤难”！对抱持“民以食为天”态度的我们来说，“吃”并非仅仅填饱肚子，它还是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悠悠万事，吃饭为大。”中国人历来重视吃，即使在艰苦的环境下，仍然讲究食物味道的鲜美。恰恰是这种浓郁的饮食文化氛围，才成就了一道道美食，古井烧鹅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