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如

    在我们当地有这样一种说法，重阳节登高需要连续登三年才能步步高升、健康长寿，虽然说法有点牵强，但重阳节前后秋高气爽，约上家人或好友，走在盘山小路上，咏着王维的重阳诗，就着陶公的菊花酒，在山间或林中小径拣拾一片素黄落叶，采撷一束野菊小花，摘下一串酸甜山稔子，是何等的烂漫有趣啊！然而每到重阳节，我脑海里总会忆起那段酸涩的往事……

    1995年我就读小学五年级，重阳节前夕班上要好的小伙伴们相约重阳当天下午到学校附近的云沁山登高游玩，想着能与好朋友一道登高望远又能在山间吃到酸甜可口的山稔小果，实在高兴，然而没过几分钟，我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我脚上只有一对坏了的胶凉鞋，登高都需要穿上布鞋才好走路，怎么办好呢？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外婆的家，心不在焉地淘米煮饭，患有眼疾的外婆隐约感觉我的异样，便细声地询问，得知原因后，长长的叹息从外婆的嘴里直穿我的小心脏，我颤颤地往灶里推了两把禾草，又把火钳塞了进去，顿时两颗饱满的泪珠里晃动着一片火苗。我大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取出火钳烫在胶鞋那条坏了的带子上，随着一股难闻的焦味，断了的带子被重新黏合在一起。

    看着别扭的胶鞋，我轻轻地说胶鞋黏好了，不用买布鞋了。小小的我一直寄住在生活拮据的舅舅家里，而父母耕作的田地光景甚是惨淡，一直欠着我的生活费，我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一双价值10元的布鞋呢？那一晚，我的梦里全是五星布鞋，早上起床时才发现枕头湿了一片。

    翌日放学回到外婆家，照例准备生火做饭，外婆却让我去百货公司帮忙买洗衣用的肥皂（百货公司是当时外海镇上一所较大型、品种较齐全的杂货日用商店，是小孩子特别向往的地方），然后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12元，外婆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小脑袋说，秋凉了脚要保暖，余下的钱买双布鞋吧。我紧握着手中那一叠皱巴巴的钱，内心一阵狂喜和温热，丢下书包便兴冲冲地跑向百货公司。

    高大的百货公司商品琳琅满目，我买好了肥皂就径直跑上二楼，在卖鞋的柜子前贪婪地看着一双双好看的布鞋和凉胶鞋。我要了一双五星牌布鞋试穿，软软的橡胶鞋底、纯白色的鞋布面，鞋两侧各印着几颗红星……我激动得泪儿花花。提着布鞋和肥皂回到家，推开门之际，正在洗菜的表姐直勾勾地看着那对崭新的布鞋，外婆闻声叫道：“买肥皂了吗？你妈妈给钱买布鞋，买了没有啊？”我随声应答后，表姐走过来看了看我的新布鞋，笑了笑就忙活去了。

    重阳节那天，我穿着崭新的布鞋与同学们行走在云沁山的小径上，布鞋踩在杂草上发出了好听的“喳喳”声，在越过一些小石堆，翻过一块块大石头的时候，布鞋又像一只小精灵般轻盈。就这样，我们活泼的身影穿梭在一片片低矮的灌木丛里或是茂盛的山草间，那些或紫或青的山稔果子都没逃过我们的馋嘴，一路上银铃般的笑声为山林增添了不少生气。

    登到山顶上已是近黄昏了，我们坐在石头上分享着各自带来的饼干、水果等小零食，扯开嗓子开怀地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春天在哪里》等儿歌，整个山间回荡着美妙的童声，我们情不自禁地摆动起双脚，那一双双或新或旧的布鞋被镀上了一层金黄，快乐的笑声让夕阳都不禁沉醉其中而迟迟不下山。那一次登高游玩，虽然崭新的布鞋在同学们眼里不值一提，但当时我是队伍里走得最快、高兴劲儿最足的人，同学们说少见我这么快活，他们哪里知道我脚上那双布鞋是多么的来之不易，那是母亲用一只能下蛋的母鸡换来的10元钱给我买的布鞋啊！

    那一次登高后我们又约定接下来的两年重阳节都要一起登高，一起步步高升。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次登高已是上高中的时候了，儿时的玩伴也各奔东西，再后来我忙于学业和工作，就再也没有在重阳节登高了。

    如今又到了一年重阳时，不惑之年的我穿上舒适运动鞋，带着老母亲和孩子们来一次说走就走的登高游玩，母亲穿上了我给她买的老人鞋走在铺砌整齐的石级上，高兴得像个孩子，而我的孩子们早就在蜿蜒的山路上肆意奔跑开来，享受着如今幸福温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