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银
看了《碉楼·寒燕归巢》已经有几天了,总觉得不写点什么来,实在是对不起我那天汹涌的泪水。
这是个平凡的故事。潜伏在国民党航空研究所的地下党员“寒燕”,带着组织的任务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乡开平,想办法拿到他伯父手上的10万美元海外华侨的抗日捐款,为粤中纵队加强武装,迎接解放军南下。而闻风而至的各路牛鬼蛇神也纷纷行动,为这笔款项展开了生死角逐。为了麻痹敌方势力,男一号,代号“寒燕”的司徒逸非狠心在亲人面前扮演了一个为了高官厚禄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甚至为了保护妻子狠心掌掴这个苦等了他10年的女人。拿到汇票后,他甚至来不及跟家人说明身份,连一个字的告别都没有就远赴台湾,继续潜伏,一去就是40年,至死没能再回故土,没能再见一眼那个苦等他50年的妻子。在那个水深火热的年代,相比于那些苦难深重惨烈百倍的人和事,这确是个手不血刃的平凡故事。
但这又是个不平凡的故事。一个男人在新婚后第五天不辞而别,一个女人终生的守候。在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那些曾经苦苦守候的磨难是值得追缅和崇敬的,而人类和社会正是踏着先烈用血肉筑成的阶梯前行。只是,我时常忍不住会想,那些用血肉之躯为我们铺就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道路的先驱,那些披肝沥胆、慷慨赴难的人们,那些献出了全部的青春和梦想、却不得不承载时代剧痛的人们,在国家危难、民族大义面前,所有的儿女情长、长相厮守都微不足道。但他们有也且仅有这一生!
想起最近无意中了解到关于粤军鲜为人知的抗战史:1932年抗战初期,日本在上海制造了“一·二八”事变,粤军是第一个出兵奔赴前线的部队。90万粤军离开广东,出发抗日,整整打了14年,最后剩下3000人回来。因而,民间也就有了“川军未出,粤军已尽”的说法。话剧《碉楼·寒燕归巢》讲述的,不仅仅是一部华侨爱国史,里面更是隐藏着无数粤军无名英雄的影子,叫人如何不动容?
看到这个故事的名字时,我首先想到的是高尔基笔下的海燕,顽强不屈,勇敢坚韧,为自由独立搏击暴风雨;随着观演的深入,剧情的跌宕起伏,我有更多更深的感触,思维发散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开篇的桃花林,司徒逸非和方欣如隔空传情,立下世纪之约,大概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的意思吧!那时他们一起憧憬:希望许过的愿望一路生花,护送那时的梦抵挡过风沙。50年后,满头白发的方欣如再坐在桃花林下,是否感叹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一个十年,方欣如无怨无悔的守候充满着“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的惆怅;而往后余生她一直满怀希望地等待,期盼归来后“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但天意弄人,等来的却是天人永别,人间唏嘘。
初听剧中主题曲:“二月二,龙抬头,莫问人间乐与愁。南风远吹禾黍艳,万里山河无限秋。”觉得很费解,初春的二月二怎么跟秋扯到一起,后来好像想明白了:中国共产党武装起义反抗国民党政权的第一战是秋收起义;秋瑾就义前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胸怀家国,竟无一丝儿女情长。
方欣如出场时总拿着司徒逸非离开前脱下随手交给她的结婚礼服,数十年来颜色鲜艳,就好像他们永不褪色的爱。司徒逸非出走台湾后,方欣如更要在这个男人的辜负和背叛煎熬中度过40年,留在她记忆里的,只有新婚燕尔的5天,即便如此但爱意不减,情深至此,怎能不令人神伤!
话剧的感染力真的很可怕,舞台背景古色古香,非常唯美,光影切换代表空间的变换,地下党接头人隐身黑暗中,面目模糊,异常神秘。而且演员的表演很有张力,心中痛如刀绞,面上只能表现得无心无肺毫不在乎,唯有衣袖底下死死攥住的拳头,支撑着他们一路前行。
我被一次次地感动,泪流不止:为他们短短相守的5天,却分开了整整50年;为他们的勇敢坚强;为他们的隐忍;为“寒燕”最后客死他乡,只有魂归故里。欣慰的是,他终于回到爱人的怀抱,回到他们的碉楼,回到燕子窝。他虽然没有与爱人携手穿越黑暗迎接黎明,但是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坚定地相信,开平碉楼经历百年风雨的洗礼,依然坚贞,依然年轻,他们曾经期望的永恒之爱,会在这片土地上屹立不倒。
剧中巧妙地融入世界记忆遗产“侨批档案”和开平民歌的元素。前者,为100年前的侨乡,为整个广东,甚至为中国近代的发展作出巨大的贡献。而后者,让我这个从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开平人倍感亲切:乡间、村落、碉楼、缓缓的潭江水、金色的稻田,这一片人间净土,既是我们成长的乐园,更是无数海外游子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
真心祝贺开平市文艺界,也祝福《碉楼·寒燕归巢》这部精品话剧,将华侨文化、碉楼文化,传播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