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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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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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3 月 30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清明

    数点雨声到清明 􀳂王同举

    清明是唯一一个既是节气又是节日的日子,它融自然节气与人文风俗于一体。《历书》云:“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当时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总是伴着雨而来。细雨如织,飘飘洒洒,把草木滋润得绿油油的,大地笼上了一层厚重的绿。田野里,散落生长着一大片紫云英。被雨水冲刷过的紫云英,显得愈发艳丽、丰姿绰约,它们托举着一束束紫色的火焰,把高远的天空映照得分外明亮。干涸了许久的泥土,裂开了嘴,贪婪地吮吸着来自天宇的琼浆。旷野低洼处,雨水汇聚成奔腾的水流,一路欢快地奔向远方。

    村前的池塘里,积满了雨水,低矮的草丛、高大的榕树、远处的山峦都倒映在水面上。微风拂过水面,倒影就被揉碎在水波的褶皱里。村后的竹林里,水汽蒸腾,像是起了一层雾。暮色渐浓,村子里炊烟四起。袅袅的炊烟与飘扬的雨丝相交织,如梦似幻。清明的雨,是大自然最神奇的画笔,把整个村子涂抹成了一幅颇具古典韵味的水墨画。

    对于农人来说,清明的雨相当珍贵。为了迎接雨水的到来,勤劳的农人们早早就开始筹划。清明前,农人们把犁耙取出来,检查木架各种接口处是否松动,能修补的就修补,该加固的就加固,再用砂纸把木架打磨光滑,重新涂上一层光亮的桐油。因长时间受雨水浸泡,铁制的犁头和耙齿大多已锈蚀,有随时折断的可能,该更换的就立马更换。犁耙是农人们赖以谋食的重要生产工具,必须精心保养,马虎不得。

    如期而至的清明雨,是大自然吹响的春耕号角,它拉开了一场农事的序幕。

    男人们纷纷扛起犁耙,向田地走去。他们穿蓑戴笠,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驱赶着牛儿。牛儿迈开粗壮的腿,拉着犁耙奋力前行。厚实的泥土就像水波浪一样翻滚起来,在犁耙的行进中开了花。女人们也没闲着,操了锄头走进菜园,除草、翻地、理顺垄沟,把菜地整理得平平整整的。地整好了,肥料洒下了,种子也种下了,同时也种下了农家的希望。

    清明的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每一滴都有淡淡的哀伤,每一滴都有浓浓的思念;清明的雨,丝丝缕缕,如烟似雾,总是令人滋生出无限的哀婉,令人愁肠百结。“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年年岁岁,有人在雨幕中赶来,也有人从雨幕里消失。

    每年清明,我和兄妹们都会在父亲的引领下去祭拜先祖。父亲摆下祭品,俯下身子,虔诚地朝着坟头作揖。他神情肃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那时候,坟头都没有立碑,也没有特殊的标记,辨识全凭记忆。父亲逐个指认坟头,告诉我们坟头下面长眠着的亲人的名讳。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先人,我从未见过,但我能理解父亲心中的那份哀痛,他们也曾是父亲心中的山,也曾为父亲遮风挡雨,也曾牵着父亲的手走过坎坷和泥泞。

    总以为岁月漫长,一切可期,还可以跟随父亲的脚步走很远很远。没曾想,数十年的光阴不过是恍然一梦,走着走着,我就跟丢了。“平原累累添新冢,半是去年来哭人。”后来,父母相继离世,与众多先人一样长眠于那块土地,从此天人相隔,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和哀痛。那种哀痛,伴随每一年的清明雨,把我从里到外都打湿了。

    数点雨声到清明。大自然用一场清明雨,跟往日的沉寂与荒芜作了最后的诀别,此后,草木拔节,百花争艳,燕飞蝶舞,天地间开始变得喧闹起来。而我们呢,也要与哀痛作别,收拾心情,迈步前行。

    “一朝春醒时,风清日月明。”我相信,雨水过后,必定迎来天地晴朗的日子,必将有一个生机勃勃、阳光明媚的春天,等着我,也等着你。

    缅怀“刑场上的婚礼” 􀳂李钊

    穿行绿意弥漫的稻田,越过一座座古朴的碉楼,一路疾行进入江门开平百合镇的茅冈村,就可看见一块直耸云霄的纪念碑。百合镇茅冈村在岭南地图上,是个不起眼的地点,但是因为有周文雍、陈铁军烈士陵园的存在,每到清明,都会有无数人自行前来祭奠,寄托哀思。

    时间回到1928年2月6日,周文雍和陈铁军这对革命情侣在广州红花岗刑场上,伴着《国际歌》和“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从容就义。那一年,周文雍23岁,陈铁军24岁,他们为中国的未来献出了年轻的生命。1980年,他们的故事被改编成经典电影《刑场上的婚礼》,两人志同道合的理想、缱绻缠绵的深情、英勇献身的事迹,深深留在历史里,也镌刻在所有人的心中。

    天青如碧,松柏悠悠。我和妻子牵着女儿的手,一路向陵园深处走去。来之前,我给女儿讲过两位烈士的故事,女儿听得很专注,可毕竟年纪尚幼,并不明白英烈背后的真正含义,可看到我们严肃的表情,一向叽叽喳喳的她,也变得安静起来,乖巧地跟着我们往前行。但我知道,我们已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革命烈士陵园经过多次改扩建,占地已达2万平方米,园内错落有致分布的牌坊、纪念碑、纪念馆、纪念亭、雕像、悼念广场等凝结着红色记忆的建筑,静静守护着烈士的英魂,也守护着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纪念碑是陵园的核心所在,沿着石阶而上,两旁是怒放如火的花卉,而以往沉寂的树木不时奏响交响乐曲,是激情豪迈的战歌,是充满哀伤的挽歌,也是充满革命浪漫的婚礼进行曲。纪念碑前早已摆满了各色花篮,每一朵鲜花都寄托着一缕哀思,或浓烈,或激昂,或低沉,或祈愿,它们交织在一起,倾诉着对烈士的思念,也轻声告知烈士今朝的盛世。

    沿着纪念碑从左往右行走,左侧镌刻陈铁军烈士的革命箴言:“一个革命者应该学习古今中外伟大人物的高贵品质和英雄气概。”右面刻着周文雍烈士在监狱墙壁写下的著名诗句:“头可断,肢可折,革命精神不可灭。壮士头颅为党落,好汉身躯为群裂。”这是多么纯粹的信念,这是多么壮烈的精神。距离纪念碑不远处,周文雍和陈铁军的双人铜像手挽着手,目光温柔而坚定。一靠近,往昔的记忆扑面而来,他们面对枪口的郑重宣告穿越时空,他们坚强不屈的革命意志,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深深刻在了人民心中。

    进入纪念馆,一件件承载周文雍、陈铁军烈士过往和精神的旧物、文字、图片和影像资料带我们重回那段充满血色浪漫的时光:广州起义失败后,周文雍与陈铁军以知难勇进的大无畏精神,扮成夫妻潜回广州,继续在敌人的白色恐怖下进行革命斗争。因叛徒出卖,两人被捕入狱,受尽了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始终坚强不屈。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在敌人铁窗前拍摄的合影,没有鲜花没有礼服,只有冰冷的铁窗和沉重的手铐,他们神情从容,留下了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合影。

    “这是人间最纯真、最高尚的爱情。”回程路上,怀想周总理对周文雍、陈铁军的革命爱情的称誉,心中感慨万千。这一片青山拢翠,生机勃勃的大地,我们如今的幸福生活,正是无数革命烈士用他们的鲜血拼来的,用他们最纯粹的情感滋养的。回程时,天空垂下细小的雨丝,女儿稚嫩的声音打破车内的沉默:“我们明年再来给叔叔阿姨扫墓好吗?”“好,一定再来!”我知道,那颗种子已经崭露幼芽。

    《清风琴音》 􀳂陆月如

    晚年的外婆因眼疾失明,只能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日子过得单调而乏味,唯一的乐趣就是用收音机收听音乐节目、粤剧和长篇故事。听母亲说,外婆年轻时随手摘两片叶子、割下一节空竹竿就能吹奏出好听的曲子,然而贫苦生活泯灭了她这份音乐天赋。

    操劳大半生的外婆还没享过清福,就在70岁那年一病不起。住院期间,外婆病情反复,性情大变,为了哄她每天按时吃药,我悄悄给她捎去了收音机,每天放学后还去医院陪伴她,并答应为她弹奏一首属于我们俩的曲子。

    那时候我身边不少同学都在学习手风琴,看着他们优雅地弹出或柔美或轻快的曲子时,我就羡慕得不得了,但家境贫寒的我哪里有这样的学习机会呢?同学小静弹得一手好琴,得知我很想学手风琴后,便让我每天放学跟着她去老师那里偷听手风琴课。为了听得更清楚,我蜷缩在她上课的房间的窗户下,认真地听着老师说的每一句话,还在窗户下方的墙壁上画下琴键,努力想象着老师所提到的音调、指法等,常常一节课下来,我腰都直不起,那条麻痹的大腿怎么也使不上劲来。回到家后我写下所学的曲子,又用纸皮箱画出琴键、贝司和风箱,一边回想一边模拟弹琴。经过一段时间的“偷师”和小静的教导,我知道了各个调的分布,及琴键音、和声的基础弹奏手法等,并能够弹一些简单的曲子。

    小静知晓我想为病重的外婆弹琴,便答应借我一台旧手风琴。那天我兴高采烈地前往小静家取琴,只见她从储物间里抱出一台残存几个黑白键、几粒贝司按钮和风箱破损的老旧手风琴,小静说那几个键还是可以弹的,贝司也能和声,风箱只要用厚牛皮纸糊一下就可以拉伸了。我背起那台严重掉“牙”的手风琴在过往行人诧异的目光中兴奋地跑回家。

    由于手风琴大部分琴键已坏掉无法弹出声音,就连最简单的曲子也没办法弹完整。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窗棂外几株在夜色中轻轻摇曳的月季花送来了一缕缕带着香气的夜风。我灵机一动,不如利用能弹出声音的黑白键、贝司和声自编一首小曲子吧!说做就做,我将一个个黑白键音记下来,用了一晚上时间编写了一首小曲子。翌日清晨我便抱起那个旧手风琴,按照乐谱边弹奏边修改。我沉浸在调试弹奏中,直到母亲站在跟前才回过神来。母亲问这首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我说曲子名为《清风琴音》,是我为外婆自编的。

    那年清明节前夕,医生让我们把已经进入弥留状态的外婆接回家,我看着瘦如薄纸的外婆紧闭着双眼,胸口因吃力的呼吸而一起一伏,满是皱纹的脸苍白中透着蜡黄。母亲和舅舅用三轮板车将单薄的外婆推回家,路上母亲让我赶快回家把手风琴背过来,好好为外婆弹奏一曲。于是我一口气跑回家背起手风琴,疯了似的往外婆家赶。

    大汗淋漓的我顾不上拭擦就跪在外婆床边呼唤:“外婆,外婆,孙女给您弹琴来了。”我边弹边流泪,随着轻柔的琴音,外婆的呼吸逐渐缓慢平顺了,弹奏将近半小时,她才从琴音中醒过来。外婆吃力地努了努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我凑近她的耳朵告诉她这首曲子叫《清风琴音》,是专门为她创作的。外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勉强动了动干枯的手,我便马上掰开她的手指,将其按压在琴键上发出了几个单调的琴音,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外婆的手在猛然地颤动。表姐在旁边用录音机录下了我弹的曲子,好在我上学的时候放给外婆听。

    清明节的前一天,我刚出校门就看到了双眼红肿、憔悴不堪的母亲,我知道从此我没有外婆了。一路上我俩都低着头,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往前走。此时院子里站着很多来吊丧的亲戚,屋里的录音机正在循环播放着我为外婆弹奏的曲子《清风琴音》……

    外公二三事 􀳂梁荣

    春天,阳光明亮而温和;春风,微冷中带着温柔。对外公的回忆在春雨中慢慢被唤醒,那些往事奔涌而出,历历在目。

    (一)菜园

    每次去找外公,只要他不在家,一定在菜园。

    外公的菜园在一个山坳里,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弯弯曲曲的小路在竹林里穿梭。见外公戴着顶草帽,弯着如弓的腰,在菜园里忙碌。

    我时常跟外公一起去拔草。很快,从杂草中跃出一只全身绿得油亮的蚂蚱,瞬间吸引了我的眼球。我两眼发光,蹲下身子,蹑手蹑脚向蚂蚱挪移。没等我靠近,蚂蚱猛地振翅,飞出了菜园……没等外公叫住,我已跟着“飞”出了菜园。蚂蚱最终是捉不到的,但摘回了一兜酸酸甜甜的野果,没等外公问话,塞两颗到外公嘴里,酸得外公张着没牙的嘴,口水稀里啪啦地流下来。

    外公种的瓜豆可顽皮了:那豆角挣脱外公准备的竹竿,钻进草丛里,匍匐在比人还高的杂草里,细长的豆角如草叶一般,分不清是草还是豆;那南瓜可有劲了,攀爬上园边的枫树,像一个个猴子似的悬挂在枝头上,随风舞蹈;黄瓜也不甘示弱,爬上园边的茶树,在树梢冒出数朵嫩黄色的小花,宛如水彩画;而红薯藤毫无顾忌地疯长着,像给菜园盖了床厚厚的绿毯……但它们最终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成了我和外公的盘中菜。

    (二)砸鱼

    “荣儿,砸鱼搞野餐去。”

    夏日的午后,外公摇醒我。一听说要捕鱼,我浑身是劲,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来,直嚷嚷道:“我要扛铁锤,我要扛铁锤……”

    外公所说的砸鱼是一种很原始的捕鱼方法,全靠一把铁锤和一身力气。外公从门背取出铁锤递给我,我把铁锤扛在肩上,像个大侠似的朝门外蹦去。那铁锤可不轻,有20来斤重,没走几步,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远远地,听到河水正“哗啦啦”地唱着歌,沿着山谷流向远方。来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吓得钻进石头里。外公说,砸鱼最重要的是前三锤,叫做“三锤定音”。果不其然,只见外公挥舞着铁锤,朝着河里的石头连续砸了三下,随着“咚,咚,咚”三声响,从石头里蹦出一两条翻白肚的石斑鱼。外公趁热打铁,再砸两下,见没动静,翻开石头,又浮上来三条翻白的鱼儿。外公在前边砸石头,我在后边捡鱼,不一会儿,就收获了20多条鱼,有马口、石斑、角鱼……

    野餐在河边进行。生火的同时往火堆里扔几颗鹅卵石,挑些大一点的鱼和带来的青椒一起放在炭火上烤。外公砍了几节碗口粗的竹筒,这竹筒是我们野餐的餐具。鱼很快烤好了,外公挑两三条个儿大的鱼和辣椒一起放进竹筒里,撒上把盐,把鱼与辣椒捣碎成酱,装上泉水。最后,外公夹起烧得通红的鹅卵石放进竹筒里,“哧”的一声,从竹筒里冒出一股青烟,几颗鹅卵石居然把泉水“咕嘟咕嘟”地“烧”开了,一股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鱼的鲜美和辣椒的辛辣融合在一起,野味十足。

    (三)拔萝卜

    “拔萝卜,拔萝卜,嗨吆嗨吆拔萝卜,拔不动,外公啊,快来,快来帮帮我……”

    “乖孙哟,乖孙哟,外公这就来帮忙……”

    溪边,稻田里,一老一少,一唱一和,好不欢快。

    秋后,外公在闲置的稻田上撒些萝卜种子,本只想待萝卜长出来,摘萝卜叶腌制酸菜。几个月后,稻田里长出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可爱。于是,外公挑着撮箕,拉着我一起去拔萝卜,我边拔萝卜边改唱着儿歌《拔萝卜》,朝着正在拾掇萝卜的外公吆唱道。没想到,外公也改唱着回应我,好有生趣。瞬间,整个稻田沉浸在拔萝卜的欢悦中。

    拔了萝卜,用溪水清洗,外公把一个拳头大的萝卜折成两节,一半递给我,一半用没牙的嘴用力一咬,乐呵呵地感叹道:“好清甜的萝卜啊!”

    ……

    春风化雨,清明悄至,行走在郊外的绵绵细雨中,对于外公的想念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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