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长付

    民间有句俗语：“小暑大暑，上蒸下煮。”炽热的夏天，我总会想起奶奶那把破旧发黄的芭蕉扇。

    20世纪70年代，乡村的夏天也是很热的。芭蕉扇是人们纳凉的宝贝，既可扇风，又能驱蚊。还没到夏天，奶奶就会买几把芭蕉扇，在新买的芭蕉扇边沿上，缝上五颜六色的小布条。奶奶说，这样不仅扇子不容易坏，而且能认出自己使用的扇子。我喜欢那把草绿色布条缝边的芭蕉扇，因为草绿色是军装的颜色。

    奶奶的芭蕉扇，一直都没换过，颜色已变成了鹅黄色，手柄磨得圆润光滑，仿佛是时间之手温柔抚摸过的痕迹。中午吃饭是最热最难熬的，奶奶看到我和弟弟吃得满头大汗，放下手中的饭碗，在我们背后轻轻地摇着芭蕉扇。等我们吃好了，奶奶才放下扇子，端起饭碗，用仅有的几颗牙齿慢慢磨蹭着米粒。

    夏季的傍晚，是一首恬静而又生机勃勃的田园诗。稻田里，新绿正浓，偶尔有几只顽皮的青蛙，从秧苗中跃出，发出清脆的呱呱声。太阳落山后，被炙烤一整天的地面依然吐着热气，巷口的老槐树下，几位老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扇子，奶奶的芭蕉扇尤为显眼。老人们谈论着家长里短，抑或是上半年庄稼的收成，偶尔也会讲起年轻时的故事，摇晃着的芭蕉扇扇来阵阵笑语声。

    夏夜很热，蚊子是最不受待见的。奶奶用她那把芭蕉扇，轻轻地为我们扇风驱赶蚊子。我和弟弟依偎在奶奶身旁，听着故事，感受着扇子带来的微风。慢慢地，瞌睡虫悄悄地来骚扰我们，奶奶便哼起了催眠曲，轻轻摇着芭蕉扇把我们扇进梦乡。

    后来，家里有了一台能够摇头的电风扇。吃饭时再也不需要芭蕉扇了，插上电源，一按开关，电风扇左右摇头，送来习习凉风。晚上睡觉的时候，奶奶还是喜欢轻摇她的芭蕉扇，扇面上已经用一块黑布补了个补丁。奶奶说：“手有芭蕉扇，心静自然凉，不用花钱买电。”再后来，家里有了吊扇，装了空调，奶奶却不在了。奶奶走的时候正是盛夏时节，那把奶奶用了十几年的芭蕉扇，父亲把它放在奶奶灵前烧纸钱的缸里化掉了。

    “拂暑驱蚊意气豪，论功也应赐青袍。秋风飒飒新凉后，抛进尘埃不酬劳。”夏天轻摇芭蕉扇，成了记忆中的纳凉风景。去年夏天回老家，在老街上，迎面蹒跚走来一位老奶奶，手里拿着一把用布条缝了边的芭蕉扇，她时而摇晃着芭蕉扇扇风，时而用芭蕉扇遮挡住头顶上的太阳。恍惚间，仿佛看到，奶奶轻摇着芭蕉扇，微笑着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