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珠明

    现在小学生上下学，都是家长接送，且多是小汽车，走路的不多。每每看见他们一边欢快地和家长挥手告别，一边小跑进校园的背影，我便想起自己的小学——桃园小学，那片芬芳的桃李园。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村里把分散在各个庄子的教室集中起来就成了一所小学。小学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桃园小学。学校建在水库边上，这里原来是个小山丘，种满了桃李树，后来推平建了学校，校道上种的就是以前山丘上移过来的桃李树。春天里，粉红色的桃花和白色的李子花一齐盛开，轻风吹过，红的白的花瓣洋洋洒洒，飘满整个校园，真是美极了。

    学校一至五年级都有各自的教室，一字排开。正对面是老师和校长的办公室，办公室门口有个摇铃，上课下课时老师拉着绳子上的铁摆撞击上面盖钟，钟声立刻响彻整个校园；教室两侧，一边是学校饭堂，一边是厕所。饭堂是为老师准备的，学生都是放学回家吃。每天中午，伴随着食堂的饭菜香，混着下课的钟声，学生们从各个教室涌出来，欢快地跑回家吃饭，很快整个校园就安静了。

    大家都是同一时间放学，便三三两两结伴回家。途经一些庄子时，总有几条特别护家的大狗对着我们狂吠。但我们人多，并不怕它们，有胆大的还向叫得特别凶的狗扔石头，加上路边的大人们也在厉声叱喝它们，很快这些狗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开了。

    我很怕狗，放学时大家结伴而行，我胆子就大点，可一个人上学，就把我给难住了。那时的父母是不送孩子上学的，都是孩子自己走路上学。我独自一人路过有大狗的村庄时，便蹑手蹑脚，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狗听到动静，冲了出来。

    可即便我如此小心，有时还是会碰到狗。记忆中，那天快要走过最后一个庄子时，我被一条突然冲出来的大黑狗扑倒在地，只觉得屁股一痛。千钧一发之际，旁边路过的人用棍子将那条大黑狗赶走了。我捂着被咬破裤子的屁股哭出声来，屁股不是很痛，但满心委屈，泪水止都止不住。这时过来几个庄子里的老太太，把我裤子褪下来，查看伤情。看到屁股上有血渗出来，一个老太太赶紧跑回家从灶台上刮下灶灰，连同那张包灰的纸，直接捂在我的伤口上。老太太们让我今后见到狗不要跑，假装在地上捡石头，它们就不会扑过来了。处理完伤口，她们还是不太放心我，一直把我送到学校。晚上回到家，我将自己的遭遇讲给父母听，印象里他们好像也没太大反应，只是叮嘱我，以后路过有狗的庄子，尽量绕着走或和大人一起。

    这件事，在父母那里没起什么水花，但却引起老师的重视，老师特意和父母商量，让我住校。但父母担心我这么小，不习惯住校生活，便和老师商量，能否先试住一晚，老师说可以。

    我很高兴。那天放学后，我帮老师批改了作业，享用了老师专用食堂的美食，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要睡觉了，老师准备了两床新被子，红红的缎面，不知是不是结婚时的新被子。一床他的，一床是给我的。“伴师如伴虎”，看着老师在外侧被筒睡定后，我才轻手轻脚地钻进自己的被筒里。但我不敢入睡，更不敢轻易翻身，怕惊扰了老师。恍惚间，我好像走进了桃李园，桃李园里的花儿映红了我的小脸，当我忙着看看这朵很美，瞧瞧那朵也很美之时，忽然感觉有了尿意，便急匆匆向厕所跑去，一到地方，来了个酣畅淋漓……忽然间，我觉得身下一片湿热。坏啦，尿床了！尿到老师的新被子上了！我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蜷在被窝里，不敢动一下。我在心里祷告，起床前可以把尿湿的被子暖干。我精神高度紧张，注意着老师的一切响动。天亮了，老师先起床，洗漱完毕看我还在睡，便带上门出去了。我听到老师的脚步声远去，立马从床上跳下来，穿上衣服直接逃离了“犯罪现场”。此后，直至我小学毕业，老师再也不提让我住校的事了。

    多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再次回到桃园小学，原来的教室已不见，变成了漂亮的教学楼，但桃李树依然花开灿烂。我见到了老师，他已退休，闲暇时来学校做一些志愿者工作，精神很是矍铄。和他讲起尿床的事，他说记不起了，并且微笑着讲尿床孩子都有出息。他一直讲我们当年那个班的同学都很好，还拿出我们当时的作业本。“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看到作业本的那一刻，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恍惚中我又见到了他在那飘着花瓣雨的教室里带着我们高声朗读课文。

    那片芬芳的桃李园，让我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