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2月3日晚，韩国总统尹锡悦发布紧急戒严令，又于4日凌晨宣布解除戒严令。韩国总统府高层幕僚4日上午集体提出辞职，随后，韩国多个在野党向国会发起针对总统尹锡悦的弹劾动议案……一切剧情，如一出现实版的《首尔之春》。

    这场甫一启动即折戟沉沙的戒严风波，震惊了韩国朝野乃至国际社会。

    虽然尹锡悦最终在弹劾案中“躲过一劫”，但舆论分析认为，紧急戒严风波凸显韩国政治对立严重，尹锡悦此次政治豪赌失败，令自己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韩国朝野党派下一步将如何“过招”，韩国政局将何去何从？仍笼罩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

    回放

    一场6小时的戒严闹剧

    当地时间12月3日晚10时25分左右，尹锡悦在龙山总统府发表紧急谈话，宣布实施紧急戒严，宣称将剿灭“从北”即亲朝势力，维护自由宪政秩序。

    所谓亲朝势力，指现阶段掌控国会的进步派在野党阵营。尹锡悦称，他必将剿灭“将国家推向亡国边缘的元凶、反国家势力”。他称，为确保国民自由、安全以及国家可持续发展不受企图颠覆国家体制的反国家势力妄动的影响，并将国家完整无损地传承给下一代，不得不实施紧急戒严。

    戒严司令部随后成立，戒严司令发布一号布告，宣布：

    ——禁止国会、地方议会、政党的活动；

    ——禁止政治结社、集会、示威等一切政治活动；

    ——禁止一切否定或企图颠覆自由民主主义体制的行为；

    ——禁止炮制假新闻、操纵舆论、虚假炒作；所有新闻与出版活动受到戒严司令部监控；

    ——禁止助长社会混乱的罢工、怠工、集会行为，并要求离岗的所有医务人员，包括实习、住院医师等，必须在48小时以内返岗工作，违者将依据《戒严法》处置。

    根据《大韩民国戒严法》第九条，戒严司令部可对违反者直接拘留、拘押、查抄。

    韩国上一次出现“戒严令”还是在1979年10月时任总统朴正熙遇刺之后，韩军高官全斗焕于同年12月发动“双十二政变”夺取政权，又于次年扩大戒严以镇压反对力量。时隔40多年再次发布“戒严令”，韩国上下举国震动。

    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呼吁国会议员立即赶往国会议事堂。执政党国民力量党领导人韩东勋说，尹锡悦宣布戒严是“错误的”，“我们将和国民一同阻止”。首尔市民纷纷前往国会议事堂，抗议戒严。

    与此同时，前身为“白虎团”的韩军精锐707特战部队从京畿道城南市驻地出发，前去封锁位于首尔汝矣岛的国会议事堂。直升机在首尔上空飞过，装甲车开往国会。

    只是，全副武装的韩军士兵似乎来迟了一步，没能强力阻止议员进入国会，也没能逮捕似乎违反戒严令的议员。电视直播画面显示，一些持枪士兵同议员助理等抗议者发生肢体纠缠，一名女子痛斥士兵：“你们这样不尴尬吗？”

    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翻墙进入国会议事堂大楼，网络直播一下子动员了更多抗议者。

    大楼一条走廊上，李在明同国民力量党领导人韩东勋握手，结成统一战线。

    在大楼一处通道，议员助理等用椅子、桌子堵住玻璃门，还动用灭火器，阻止韩军士兵。

    包括国民力量党18名议员和在野党阵营172人，总计190名国会议员赶到国会议事堂，于当地时间4日凌晨1时左右召开紧急全体会议，全票赞成通过决议，要求尹锡悦立即解除戒严。

    根据韩国《宪法》第77条第5款，国会过半数在籍议员赞成要求总统解除戒严时，总统须予以解除。韩国国会设300个议席，以共同民主党为首的在野党阵营控制189席。国会议长禹元植说，根据国会表决，总统须立即解除戒严。戒严令现已无效，请国民放心。国会将保护国民、捍卫民主。

    当地时间4日凌晨4时27分左右，尹锡悦在龙山总统府通过直播宣布，接受国会要求，随即召开国务会议，并于4时30分审议通过关于解除戒严的议案。据韩军联合参谋本部消息，投入紧急戒严事务的兵力已归队返岗，戒严司令部已解散。

    至此，这出持续6个小时的戒严闹剧宣告结束。

    韩国宪法规定，只有在发生战争、动乱以及与此相当的国家紧急事态并有必要投入军力维护社会秩序时，才能实施紧急戒严。韩国宪法专家普遍认为，尹锡悦发布紧急戒严令的行为不符合这些条件，存在违宪之嫌。

    戒严风波后，韩国各地连日举行要求尹锡悦下台的集会游行。

    起因

    朝野斗争趋于白热化

    韩国政坛近年来政治极化对立愈发严重。自2022年出任韩国总统以来，尹锡悦一直面对“朝小野大”的格局，国会与总统府的矛盾更是日益尖锐。今年4月国会选举后，在野党共同民主党的席位进一步扩大，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席位缩水。

    有分析认为，韩国朝野围绕下一年度预算案的纷争是尹锡悦突然发布紧急戒严令的导火索，背后凸显朝野斗争趋于白热化以及尹锡悦政府“跛脚鸭”压力日益加剧。此外，近期在野党推动针对尹锡悦夫人的系列立法以及弹劾检察官等公职人员也许是尹锡悦此举的触发因素。

    此外，韩国民调机构11月初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尹锡悦和执政党支持率均创新低。最近一次民调结果显示，尹锡悦的不支持率高达72%。“经济民生领域工作不力”“总统夫人金建希牵涉丑闻”以及“外交领域表现不佳”是受访者作出负面评价的主要理由。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王俊生认为，戒严闹剧的主要背景是韩国政治极化严重，党派斗争走向激化。“面对围绕他本人及家人展开的政治斗争，尹锡悦想以一种极端、快速的方式来处理危机。”

    进展

    弹劾尹锡悦动议案未获国会通过

    韩国国会7日下午开始全体会议，按先后顺序分别就“金建希特检法”、弹劾尹锡悦动议案等进行表决。

    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第三次向国会提交的“金建希特检法”于11月14日在国会通过，但因总统行使否决权，法案被退回国会进行再次表决。根据程序，再次表决时，需要过半数国会议员出席且三分之二以上出席议员赞成方可通过。金建希被指控涉嫌在2009年至2012年间参与操纵宝马汽车在韩经销商德意志汽车的股价、干预公职选举等。

    当天，韩国国会300名议员全部参加投票，法案获198票赞成、102票反对。因未达到所需的三分之二以上赞成票，该法案未获通过。

    由于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当天早些时候决定不参加弹劾尹锡悦动议案的国会投票，因此绝大多数执政党议员在“金建希特检法”投票结束后退场。但截至晚上7时，至少有3名执政党议员参加了弹劾尹锡悦动议案投票。

    韩国泛在野党在国会拥有192个议席。按照相关程序，弹劾动议案若要在国会通过，需在国会总共300个议席中获得至少三分之二议员支持，即200张赞成票。

    最终，因执政党抵制，弹劾动议案未获通过。

    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院内代表朴赞大随后表示，将于11日召开临时国会，重新推进弹劾尹锡悦。

    另外，尹锡悦7日上午发表对国民谈话表示，此次宣布紧急戒严令源于作为国政最终负责人总统的迫切感，但此过程给国民带来不安与不便，向受到惊吓的各位国民表示诚挚歉意，“我不会回避关于此次戒严的法律和政治责任问题”。

    他表示，将不会有第二次戒严。对于今后的总统任期和政局稳定方案，将全权委托给执政党，今后的国政运营将由执政党和政府共同负责。

    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党首韩东勋对媒体表示，总统尹锡悦尽早下台不可避免。今后执政党将为国为民考虑，拿出最理想的方案。他还表示，当前状况下，尹锡悦已不可能正常履职。

    韩国最大在野党党首李在明7日在国会表示，对尹锡悦的谈话内容非常失望，其表态不符合国民期待，只会让国民更加愤怒。目前，尹锡悦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主动辞职，二是接受弹劾。

    据韩国媒体报道，在尹锡悦发表对国民谈话后，韩国国务总理韩德洙与韩东勋在总理公馆举行紧急会谈，就如何处理当前政局进行商讨。

    韩国媒体5日援引韩国警方消息报道，警方已就总统尹锡悦涉嫌“内乱罪”启动调查。韩国检方6日组建特别调查本部，调查戒严风波。据悉，这是韩国检方2016年组建特别调查本部调查朴槿惠政府“崔顺实干政”事件后，时隔8年再次成立特别调查本部。此外，韩国国家调查本部安保调查团6日成立120余人组成的专门调查组。国家调查本部当天扣查了韩国警察厅厅长赵志浩、首尔警察厅厅长金峰植、国会警卫队队长睦贤泰3人的手机。

    据韩国国防部发布的消息，从6日起，首都防卫司令官陆军中将李镇雨、特战司令官陆军中将郭种根、反间谍司令官陆军中将吕寅兄被停职。

    民调机构“盖洛普韩国”6日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据其4日至5日在全国展开的电话调查，尹锡悦支持率为13%，不支持率为80%，创下其2022年5月就任总统以来的新低。

    影响 韩媒：政治动荡或冲击当地经济

    戒严风波后，多家韩国媒体表示，政治动荡引发投资者对韩国经济前景的担忧，将对当地经济带来冲击。

    韩联社表示，戒严风波引发金融市场“巨震”。4日、5日，韩国综合股价指数连续两天收跌，韩元兑美元汇率一度跌至两年来新低。

    韩国《亚洲日报》报道称，据韩国便利店业界表示，3日晚10时40分宣布紧急戒严后，速食米饭、矿泉水、罐头和方便面销量暴增。主要加工食品的销量较前一天或前一周增长约75%。

    政治动荡同时引发投资者对韩国经济前景的担忧，纷纷抛售韩元。5日，韩国股市高开低走，韩元兑美元汇率维持在1美元兑1415韩元左右，略高于风波前的水平。为稳定市场，韩国财政部5日宣布将启用价值40万亿韩元的市场稳定基金。不过，韩国《东亚日报》称，外国投资者望向韩国股市的目光仍然很冷淡。

    市场分析人士表示，尽管戒严令已解除，但投资者担心韩国政治不稳定情况可能持续，对市场前景持谨慎态度。据《韩国先驱报》报道，戒严令让在韩国开展业务的跨国公司一夜间陷入混乱。韩国各行各业尤其是运输和物流业也出现忧虑情绪，这些行业的公司都在为可能会波及全球供应链和基本服务的潜在中断做准备。

    《亚洲日报》称，韩国戒严令“来去匆匆”，政坛余波致产业深陷泥潭。业界表示，若因紧急戒严风波导致外籍游客减少，韩国美妆品牌及住宿酒店业均将受到冲击；酒店业界人士表示，目前虽未出现大规模取消预约的情况，但已有大量外籍游客咨询相关问题；免税行业长期承压，若外籍游客进一步减少，销售业绩将雪上加霜。

    文/新华社、环球时报、中新网、网易新闻 

    图/新华社

    相关链接

    韩国曾遭弹劾的在任总统

    在尹锡悦弹劾案之前，韩国历史上还曾有两位总统在任期内遭到过弹劾。

    2004年，时任韩国总统卢武铉因涉嫌受贿遭到弹劾。不过，韩国宪法法院最终裁决弹劾案不成立，卢武铉得以继续完成其总统任期。卸任后，卢武铉遭到离职审查，2009年在被调查受贿期间跳崖自杀。

    2016年底至2017年初，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因亲信干政丑闻被国会弹劾。韩国宪法法院最终裁决弹劾案成立，朴槿惠成为韩国历史上首位被成功弹劾下台的总统。

    2017年3月，法院批准逮捕朴槿惠，她随后被关押在首尔看守所。2019年4月，朴槿惠开始服刑。2021年1月，韩国大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因亲信干政案和受贿案，朴槿惠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加上此前在干涉国会选举案中获刑2年，朴槿惠需累计服刑22年。2021年12月，朴槿惠被特赦获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