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满天乌云,天瞬间暗了下来。还没等我把门窗关好,雨“噼里啪啦”从天而降,敲打着玻璃窗。
又是一阵风,豆大的雨点随风落在玻璃窗上,响起一阵叮咛。雨挺大,落在窗户上的“叮叮咚咚”,如同一首高亢的摇滚乐,望着窗下的车流,倾听这雨,内心激昂,浮想很多。
故乡老屋是木楼,有个好听的名字——吊脚楼。房顶或用杉木皮遮盖,或用烧制的土瓦。其实,那个时候的乡下,大家都穷得叮当响,没有太多的钱买瓦,大多是用自家的杉木皮盖房顶。所以,那时候,谁家屋顶全是蓝色的土瓦,说明这家人有钱。虽然一片土瓦才几分钱,但整个楼顶盖下来,少则几千片,多则上万片,细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支。我们家生活拮据,屋顶上那几平方米的瓦,是父亲用两年的时间自己烧制的。我们家的瓦颜色和别家的不同,一开始是半黄半蓝色的,历经数年风雨后,已变为褐黑色。
盖瓦的时候,父亲留了个小小的口,铺了块玻璃,亦是“天窗”。想起儿时,每每下雨,我们兄弟几个便躲在吊脚楼里,听雨落下来,在土瓦上敲出各种各样的音乐:一会儿好似双手落在琴键一般,“沙沙沙,沙沙沙”地弹起轻音乐;一会儿是沙哑的音色,“噼噼啪啪”地唱起摇滚乐;一会儿是“嘀嗒嘀嗒”的击打声,在瓦片上敲打着一曲又一曲动人的音乐……顺着雨敲土瓦的声音望去,只见雨落在那碟子般大的玻璃窗上,在窗上跳舞,时而在轻音乐里跳芭蕾,时而在DJ曲中跳街舞,时而在缓缓的情歌中含情脉脉地抬脚伸手……对于这些,我们习以为常。
瓦缝之间时常生有不少苔藓,增添了些许生气。这苔藓平日里是看不到的,一逢雨下,苔藓就鲜活起来,一抹接着一抹的新绿装饰了土瓦的梦,在我的心怀里成长。
春雨,苔藓初生,浅浅的绿,染在褐黑色的瓦片上,满是生机。夏雨,苔藓伸出细长的腰杆,忍不住开上几朵米粒般的苔花,虽小得可怜,但满是活泼。没等秋雨落来,它们已把瓦片染上一层焦黄……我想,或是因为这瓦片间的苔,这瓦便喜欢上了雨。喜欢沙沙的春雨,轻轻滴落,像是抚摸,像是拥抱,瓦把它们尽拥入怀。我想,或是因为这楼上的瓦,让我喜欢上了听雨。每当下雨,我会迫不及待地跑到那几方见开的瓦顶下,躺在父亲的摇椅上,竖着耳朵,听雨敲瓦的声音。春雨会在瓦片上敲打出悦耳的交响乐,夏雨会和土瓦合奏出一曲曲令人亢奋的歌,而秋雨最厉害了,她与瓦片对唱,那一首首老歌,动情地唱进我心怀……听着,听着,我欢欢乐乐地成长;听着,听着,我开开心心地离家去异地求学、工作;听着,听着,我莫名地落泪了,发现自己离开家的时间渐渐变长了,异乡漂泊的日子渐渐变多了。曾几何时,我听不到雨敲土瓦的声音了。
雨下得更急了,密集的雨点敲打玻璃窗,“噼噼啪啪”毫无韵律。远处的车流依然如潮,在雨里流动。望着雨中的行车,久久木讷,忽然有悟:人生安然,岁月静好,时光缱绻,何不是最美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