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菱
鲜卑族,这个曾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大放异彩的北方游牧民族,如今已成为历史课本中的一段文字,或是金庸小说中“慕容复”和“独孤求败”这样的传奇符号。然而,鲜卑族的故事并未随着隋朝的统一而彻底终结。在广东鹤山市龙口镇的霄南村,鲜卑后裔的故事仍在延续。一个午后,我带着对这段历史的浓厚兴趣,与朋友们驱车前往霄南村,探寻这个鲜卑后裔聚居地的前世今生。
霄南村位于鹤山市龙口镇东部,距离市区不过十余里。这里不仅毗邻“珠三角最后的原生态水乡”古劳水乡,还隐藏着一个鲜卑后裔的古村落。走进村口,映入眼帘的是由大而厚的麻石铺就的道路,两旁的房屋多为青瓦灰墙,青色的瓦片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植物,现代民居与古朴建筑交相辉映。村口的墙壁刚刚修葺一新,白色的墙面上绘满了壁画,讲述着鲜卑先祖的辉煌历史。
村中祠堂林立,大多依水而建,端庄古朴,高瓴飞檐,瓦脊和窗棂上的灰雕、浮雕虽经翻新,却依然散发着浓厚的历史气息。祠堂左右对称,石柱上雕刻的人像姿态各异,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一棵百年香樟树孤独地伫立在祠堂旁,见证着时光的流逝与历史的变迁。村中的池塘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荷叶在微风中摇曳,荷花似亭亭玉立的少女隐在一片绿海中,如同一幅清浅的水墨画,令人流连忘返。
霄南村的格局据说最初是按照南凉城的缩影建造的,村外曾有护城河,内有城墙,重要位置还设有烽火台和炮楼。然而,随着村落的改造,这些历史遗迹大多已消失,如今仅剩南门的一小段城墙,默默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霄南村的鲜卑后裔并不姓慕容或拓跋,而是以“源”姓为主。这是一个在《百家姓》中找不到的姓氏,却承载着鲜卑族的历史记忆。在村口的近湖源公祠门前,一副对联格外引人注目:“发源由北魏,晋爵纪西平。”这短短的十个字,既是对源氏始祖源贺一生的总结,也是霄南源氏为鲜卑后裔的重要佐证。
源氏始祖源贺,原名秃发破羌,是北魏时期南凉国的王子。南凉国灭亡后,他投奔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因战功赫赫被封为西平侯。拓跋焘曾对他说:“卿与朕源同,因事分姓,今可为源氏。”自此,秃发破羌改姓“源”,其族人也随之改姓“源”。
漫步村中,偶尔可见三三两两的游客,他们或许与我一样,带着对鲜卑历史的好奇而来。村中的居民大多穿着普通的汉服,操着一口地道的鹤山白话,与我所熟知的广东人并无二致。一位中年女子站在家门口,门檐上的对联斑驳破旧,朱红色的门上贴着蔚迟恭的画像。她热情地与同乡打招呼,对我的打量毫不在意。她的淡定让我不禁怀疑:这里真的是鲜卑后裔的聚居地吗?
在我的想象中,鲜卑后裔或许应该“腰束革带、下着裤装、脚蹬革靴”,带着些许异域风情。然而,现实却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对于如今的鲜卑后裔来说,策马草原、金戈铁马的生活早已成为遥远的传说。他们的日常,早已融入了岭南水乡的宁静与平淡。或许,只有在梦中,他们才会想起那辽远的大兴安岭、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
听当地朋友介绍,几十年前,霄南村的村民甚至不知道自己鲜卑后裔的身份。直到近十多年来,源氏族人才通过族谱研究和历史考证,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并开始北上内蒙古、青海、山西等地寻根问祖。他们如同走失的孩子,不断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在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后,霄南村逐渐建起了村史民俗文化馆、源贺公园,并邀请香港乡亲源乐明回乡,创立了鹤山源广和食品有限公司,生产“源广和甘和茶”。
在霄南村史民俗文化馆中,我们通过图片和文字,追溯了源氏鲜卑的前世今生。从他们的起源、发展、强盛到衰落,从早期的生活习俗到南迁的过程,每一段历史都令人感慨万千。唐朝年间,源氏因“源休事件”淡出政治舞台,族人四散逃亡,隐居民间。南宋时期,源氏为躲避战乱,南下广东,最终定居于霄南村。这段跨越千年的迁徙史,既是鲜卑后裔的命运写照,也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生动体现。
如今的霄南村,鲜卑后裔已完全融入了岭南的风俗习惯,语言、饮食等与当地汉人无异。只有在举办霄乡牛肉节、篝火晚会时,人们才会对他们的历史有更多的联想。而《源氏大宗族谱》则成为记录他们鲜卑血统的唯一凭证。
站在村中的池塘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村落上,整个村子显得孤傲而安静。唯有村中那株异木棉,开着绚烂的红花,为这片古老的土地增添了一抹勃勃生机。
探访霄南村,不仅是一次对鲜卑后裔历史的追寻,更是一场对文化传承的深刻思考。这个曾经显赫的民族,在历史的洪流中辗转迁徙,最终在岭南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他们的故事,既是命运的无常,也是生命的坚韧。
霄南村的存在,提醒着我们:历史从未远去,它就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中,在我们生活的细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