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落入西边的山谷,忙碌的乡人踏着傍晚的余晖回归家里,夏天的夜拉下安静的帷幕。
鸟儿栖息山林,知了在夜色里停下了一天的歌唱,养精蓄锐,等待明日吟唱“知了”歌。田野上,稻花正香,不甘寂寞的青蛙正在稻田里“咕呱咕呱”地唱着歌。溪水从山上缓缓而下,沿着山脉“叮叮咚咚”地穿杉林绕竹山,绕过山村的灯火,最后流入泗维河里。
“汪汪汪……”一阵犬吠声打破了乡村夏夜的宁静,与其说是狗吠惊扰了这宁静的夏夜,不如说是谁的夜行惊动了狗,这夜行者许是晚归的劳动者?还是像儿时的父亲,刚从小溪里收网回来呢?记得那个时候,家里生活拮据,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餐肉。夏天一来,父亲就想办法从小溪里给我们弄些荤菜。天一黑,别人都赶着回家,父亲却在夜幕降临前在溪水里撒几床渔网,等夜色完全落下帷幕,渔网一收,晚餐就多了一道小河鲜。有时,父亲趁着夜色,扛着捞网,从溪尾捞到溪头,也能捞到一两斤小虾米。母亲架起锅把虾米过火炒红,然后倒在簸箕里或放火塘上烘干,或放在阳光下晒干。我们最喜欢母亲用青椒爆炒虾米,香辣鲜美,好开胃。
我常与父亲在夏夜里去放网。渔网有的横撒溪潭,有的沿溪流而撒,有的把溪边那高低不平的大石头团团围住……放好了渔网,父亲带我到下游的浅水塘里游泳,父子俩在清凉的溪水里闹腾一阵。等月亮悄悄地爬上树梢,我们就开始收网了。那网眼上挂着螃蟹、大虾、小鱼,有时网到一两斤重的鲫鱼,我在岸边兴奋地叫喊道:“老爸,大鱼,网到大鱼了。”父亲不急不慢熟练地把鱼从网上拿下来放进系在腰间的鱼篓里。没等我长大成人,父亲便走了。此后夏夜,只剩我自己到小溪里放网,总能网到儿时的回忆带回家,与母亲在餐桌上拾起关于父亲的回忆。
在乡下,乡人晚饭后各有各的乐趣。那些老汉们,嘴里含着根烟杆,就一烟嘴的烟,能围坐在一起聊到半夜。妇女们坐在榕树下,摇着蒲扇,聊着家常,不知不觉夜已深了。也有人家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时而会有被抽得“哇哇”大哭的童音,那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亮。年轻人聚集在村口小卖部门口,有的要了包酒鬼花生加几瓶啤酒,三五人对饮闲聊;有的五六个人围成一桌在斗地主,输的被罚蹲;有的倚在店门口,边嗑瓜子边聊天,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爽朗的笑声。孩子们乘着月色,有的钻进巷子里,玩捉迷藏;有的分成敌我双方,在小村口上演“战争片”;也有像我一样对光极其敏感的孩子,追着萤火虫跑,偶尔捉到一两只,放进拳头大的纸折灯笼里,提着在夜色里玩耍……
乡村夏夜,站在远处的山上看,只有寂静的灯火。可当你走进村里,灯火下,是卸下一天疲劳后的闲欢。这才是真正的乡下人家,这才是真实的乡村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