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

    走出小鸟天堂时，远航满脸笑意，向我展示他和妻子在船头拍摄的美景：雨后初霁的天空一派湛蓝，清澈悠远的湖水碧波荡漾，绵延繁茂的榕树郁郁葱葱，鹭鸟或漫步水汀，或伫立枝头，或翩然低飞，唯美幽静又生机盎然。看他们啧啧称奇，竖着大拇指说着“不虚此行”，我心中颇感欣慰。

    坐火车，出豫，经鄂，过湘，入粤，到广州辗转后，再乘轻轨抵达江门。这样经典的线路，经过多年多次的往返，于我而言已不再是一路辛劳的旅程，而是一条惬意的别径，途中所经历的时间与空间，都累积演化成一种心境。所以，对于第一次莅临侨都大地的北方来客，我已如地道的江门人一样，懂得如何款待以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美味佳肴、自然风光，无愧于扎根于此多年的“新江人”的名号。

    在诸多可选择的景点中，小鸟天堂是必选项，不单是它别具一格的景致，更重要的是一种情结：让影响几代人的语文书中描绘的熟悉场景在眼前敞开，得到实地的确认和印证。这一次正是仲夏时节，由于气候适宜，阳光充足，雨水丰沛，小鸟天堂前的荔枝树、芒果树、黄皮树硕果累累，一片丰收景象。

    我们一边往景区入口走，一边阅读着巴金先生的句子：“翠绿的颜色明亮地在我们的眼前闪耀，似乎每一片树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这美丽的南国的树！”多年以来，这“南国的树”经过岁月洗礼依然保持着繁茂与生机，而且经过近期连日雨水的洗礼，显得更加青翠欲滴。

    我已经进过景区多次，所以照例是送他们去坐船，我在外面等候。一边等，一边心里默念着，希望鸟儿多一些，再多一些，不辜负远道而来的亲友。

    事实上，为了尽可能呈现群鹭峥嵘的景象，我已在游览的时间和次序上做了足够的设计——先是备以广式早茶，品虾饺、肠粉、叉烧包、凤爪、蛋挞、萝卜糕，饮一杯小青柑，在小火慢炖与人声鼎沸中感受着岭南的人间烟火；茶饱饭足后，再沿江门大道往南走，一路上介绍蓬江与新会的城市面貌；下午时分，抵达茶坑村，循着浓郁的陈皮气息往梁启超故居走，路两侧陈皮风味的花生、糖果、雪糕与各式各样的文创产品琳琅满目；来到梁启超故居时，在凌云塔下的雕像前合影留念，在斑驳古旧的厅堂里驻足细看，在陈列近代中国历史风云的展室里瞻仰沉思，在“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的梁氏家风里浸润回味……循着这样的进程，走进小鸟天堂的时候，正值下午五点多，群鸟归栖。

    果然，这一次的白鹭是给力的，从远航播放的视频里，分明看得出它们是如何的盛情款待。一叶舟轻，鹭点烟汀。白鹭向来富有灵性，有“一行白鹭上青天”的韵律之美，有“西塞山前白鹭飞”的云逸之美，有“玉立一间身”的高洁之美，有“亭亭常独立，川上时延颈”的沉静之美，千姿百态，自由洒脱。栖息在大榕树上的白鹭，每一只都像是被诗人书写过的精美缩影，在游人瞩目它的那一刻，集中地呈现出来，让人由衷地赞叹一句：“古人诚不欺我！”

    这样的场景下，白鹭与人似乎心有灵犀，各自奉出最好的事物款待来客，以五邑人与鸟的热情让来者流连忘返。这算不算是辛弃疾所言的“同盟鸥鹭”？

    过往的安排里，也有那么一些时刻，陪着兴致勃勃的亲友乘船转了一圈，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鹭鸟纷纷不见踪影，仅有几只藏在榕树的缝隙里，无论如何拍手呼叫，都一动不动，似不想与游人应和。巴金先生也经历过这样的尴尬，他说：“我仿佛听见几只鸟扑翅的声音，但是等到我的眼睛注意地看那里时，我却看不见一只鸟的影子。”如此说来，小鸟天堂的鹭鸟是有自己脾气的。

    所以，见白鹭需要缘分。有一年春天的黄昏，我在南阳的白河边散步，倏忽间，从树丛里升起两只白鹭，沿着河道翩然而飞，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它们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不禁让我猜想它们是不是小鸟天堂的白鹭，飞过万水千山，领略南北山川，在此地与我会面。那一刻，远隔千里的两地河山被白鹭连接起来，算是对返乡游子最盛情的款待，让人心生暖意。

    人款待白鹭以栖息地，白鹭款待人以品格美，这样彼此的款待实在是相得益彰，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