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锋
“小小萤火虫,飞到西来飞到东,这边亮那边亮,好像很多小灯笼”,这是小时候姥姥教我唱的儿歌。那时候,父亲在青海当兵,母亲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年幼的我,经常忙不过来,每年夏天,她便把我送到姥姥家。
姥姥家养着几十只羊,白天我就跟着舅舅去山里放羊,天远地阔,草木葱翠,羊群像一朵朵白云朵在山坡上飘来荡去。到了晚上,凉风习习,舅舅便领我去河滩玩,在深水潭摸鱼或揭石头抓螃蟹。我胆小不敢下水,就站岸边看着。天慢慢暗下来,忽然有几颗小星星,忽闪着蓝莹莹的光亮,牵引着我的视线在夜色里蜿蜒游走。
在姥姥家待久了,我是认识萤火虫的,我还会唱姥姥教给我的儿歌“小小萤火虫,飞到西来飞到东,这边亮那边亮,好像很多小灯笼……”唱着唱着我起了好奇心,想捉几只萤火虫看看它屁股为啥会有光亮?于是,我猫着腰蹑手蹑脚靠近萤火虫……
“不要抓它!”有个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回头看,原来是玲子姐,玲子姐是邻居家的小女儿,比舅舅大一岁,小时候因发高烧落下后遗症,走路一跛一跛的。可玲子姐手特灵巧,一把麦秸秆在她手里,一会儿就给我编了个好看的蝈蝈笼子;一张彩纸,转瞬间就变成栩栩如生的小猫小狗。
玲子姐摇摇晃晃地走来,拿腔拿调地跟我说:“萤火虫是益虫,它主要吃蔬菜上的蜗牛等害虫,所以我们不能伤害它!”
“玲子姐!”黑暗中她看不到我涨红的脸,“我只是想看看,萤火虫是怎么发光的!”
“那……我们靠近它观察就可以了。”玲子姐装出大人的口气说。
乡村的夏夜是迷人的,天上皓月当空,地上蛙声一片,潺潺的流水和着柔软的夏风,合奏出一曲动听的小夜曲。此时此刻,我追逐着几只飞舞的萤火虫,在岸边奔跑着,玲子姐跟在后面,一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萤火虫飞着飞着,就飞进了打谷场里,消失在蒙古包似的挨挨挤挤的麦秸垛中。
“舅舅,快来呀!”我惊慌失措地大声喊舅舅。
舅舅着急忙慌地爬上岸,他和玲子姐气喘吁吁地盯着我看,我慌乱地指着麦秸垛喊道:“舅舅,萤火虫飞进去了,我害怕!它们把麦秸垛点燃了。”
舅舅和玲子姐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过后只要天气好,每天晚上我都要跟舅舅去河边。过玲子家时,舅舅会装作无意地咳嗽几声,过不多时,就有噗噗踏踏不连续的脚步声跟了上来。我提着空罐头瓶子,沿着河岸的草丛捉萤火虫,舅舅和玲子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空旷的河堤上,闪闪烁烁的亮光,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小小的萤火虫似乎在跟我玩捉迷藏。我终于捉了几只捂在手里,那清冷的荧光便像流水一样从小手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快看呀!我抓住萤火虫了。”我惊喜地大喊大叫,可河边的石头上却不见了舅舅和玲子姐的踪影。
那天夜里,我抓了十几只萤火虫,装进透明的罐头瓶里,想要效仿舅舅给我讲的“囊萤照读”的典故,学习车胤刻苦学习的精神,可我很快发现荧光太过微弱,根本看不清书本上的字迹。看来应该是萤火虫太少的缘故,我只得央求舅舅和玲子姐,帮我捉更多的萤火虫。可还没等到一起行动,母亲就来接我了,因为过不了几天,我就要正式上学了。
我上三年级时,某天姥爷姥姥大晚上着急进城。那时父亲已转业回到县城工作,我在客厅写作业,紧闭的房间里传来嘈嘈杂杂的说话声,隐约听到他们不时提到舅舅和玲子姐的名字,突然姥姥哭腔说:“不说她还大一岁,单就那跛脚……说啥我都不同意……”过后不久,舅舅就当兵去了外地,几年后又考了军校,一直留在部队工作至今。
前年我回乡下看望姥姥,晚饭后我带着儿子准备去河边观赏萤火虫。河堤上变化很大,修了三层楼的村委会,还有灯光球场,老年人健身场所等,清澈的河水依旧汩汩地流着,找来找去却不见萤火虫的影子。
返回时,无意中看到了玲子姐,她骑着一辆旧电动车正在村巷里挨家挨户送快递。我跟她打招呼,可她好像认不出我了,难怪呢,当年捉萤火虫的小不点早已发福谢顶,岁月不饶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