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举
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间老屋。老屋一律是那种古朴的模样:有梁有檐,青色的砖,灰色的瓦,结着青苔的墙面。一间老屋承载了许许多多的人生过往。那些遗落在砖隙瓦砾间的时光印记,藏着春天的风,藏着夏天的阳光,藏着秋天的丰腴和冬天的闲适。
初春的嫩芽刚刚冲破泥土的束缚,老屋的屋檐下就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是一群叽叽喳喳的燕子。它们从田野里衔来枯断的树枝和湿润的泥巴,忙碌着垒筑它们的新家。在乡下,燕子是吉祥物,它们择屋筑巢预示着主人家来年家事顺利、生活富足。儿时的我,虽然顽皮,经常和小伙伴们拆鸟窝掏鸟蛋,但从来不去惊扰这些可爱的小燕子。它们是与孩童们相处最为和谐的鸟儿了。
待天气回暖,老屋前的桃树就绽放一树粉红色的花,鲜艳艳地在阳光下招摇。邻居家的小女孩往往会折下几条细枝,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蹦蹦跳跳地来回展示。而我呢,总是期盼着花落。听大人们说,等到花落了就会结出甜甜的果子。
夏季无疑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季节。屋后那一片小树林,是孩子们快乐的小天地。我们聚集在小树林里,尽情释放童真的欢乐:玩纸牌、下象棋、捉蝉、看蚂蚁搬家……玩累了,就在两棵树的中间结条绳,做成秋千,静静地躺在那,任由细碎的阳光漫过林间。
入夜,乡村的夜空漫天星辰。大人们纷纷搬出凉席或板凳,或躺或坐,聚集在老屋前聊天。而孩子们总是不安分,拿了大人的蒲扇,追着萤火虫跑。更有顽皮点的孩子,捉了几只萤火虫放进玻璃瓶里,灯笼一样提溜着。夜深了,孩子们被各自的家长牵回家去,在此起彼伏的蛙叫声中甜甜入梦。
秋天,各种果子相继成熟,门前屋后的桃树、枣树、柿子树,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子,挂在树上闪着诱人的光。老奶奶终日值守在果树旁,防止那些调皮的小家伙们偷吃。孩子们经常是等到老奶奶睡着了,才悄悄地潜近果树,爬上去摘果子。被发现了,老奶奶也不是真的恼,只是作势追着偷果子的孩子绕着树跑,逮到了,往孩子口袋里塞满果子,摸摸孩子的头,告诫孩子别吃撑了。
冬天,老屋的厅堂里生起了火堆,邻居们围着火堆喝茶聊天。男人们谈论今年地里的收成,或明年开春的耕作计划;女人们则织着围巾、纳着鞋底,家长里短地交换村里村外的各种小道消息。孩子们对这些谈话显然没有兴趣,拿着木条拨弄着火堆,看火苗沿着木条往上蹿,火星四溅。大人们就呵斥制止。既然不让玩火,总得找点什么事来混着吧,就从地里刨出红薯,搁在火堆边上烤。火堆暖烘烘的,经常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就睡着了,在一阵烤焦的气味中被大人唤醒。
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事曾在老屋那儿发生。儿时的我,在老屋温暖的怀抱下成长,感受着四季的轮换和大自然的蓬勃生机,享受着美好的亲情和天真活泼的童年。
长大后,随着求学工作,离家乡越来越远,很少有机会回去看看老屋。前些年回去,老屋已经被拆了,只剩下遍地的断砖残瓦,宅基地四周已经被荒草漫湮。如今,一切都只能在梦中重现了。而记忆中的老屋,那个数度梦回的地方,一直温暖着离乡生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