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雯

    台山斗山镇浮石村，一个坐落在广东台山斗山镇的村庄，乍眼看去，和台山其他村庄似乎没太大区别，可它的诞生，却关联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壮历史。浮石村的先祖，曾在600多年的此地，和元军展开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海战。面对强敌，他们舍生忘死，拼死抵抗。战败后，他们宁死不屈，丞相陆秀夫背着8岁小皇帝投海自尽，十余万南宋将士紧随其后，壮烈殉国，血染江海。

    据《浮石赵氏族谱》记载，宋太宗的第十一世孙赵逊崖在崖山殉国前，将儿子赵良骢托付给睦洲林氏抚养，赵良骢的孙子赵宗远于明洪武十三年在浮石建村，这个住满了南宋皇族后裔的村庄，因此被称为“赵宋皇族村”。

    周末，走进浮月村，你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色迷住。稻田一望无际，中西合璧的青砖碉楼三三两两散落其间，和稻田相映成趣。现在的浮月村已成为著名侨村，侨居海外的人口约1500多人，是村里现住人口的4倍多。可无论离故乡多远，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从游子记忆中抹去的，比如门前的榕树、妈妈做的饭菜、童年看过的飘色……

    飘色是“北帝诞”庙会巡游的主体。北帝，是道教文化中一位能够呼风唤雨的神仙，在每年农历三月三的“北帝诞”日，浮石村人会备好香烛元宝，举行庙会巡游活动，奉祀北帝，以祈求农业渔业畅顺，家人平安。对于浮石村人来说，“北帝诞”庙会巡游是一场难得的盛事，在这天，无论是劳作的农人，还是平日闭门不出的老太，抑或是贪玩的小孩，都会汇集在浮石的大道小巷，远方的游子很多时候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和乡亲们共同投身于这片欢乐的海洋。狭小的村巷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几乎要将村巷两旁的房舍挤倒似的，一些人无处可站，干脆爬上房前的大榕树。

    平日安静的村庄，一下沸腾起来，锣鼓喧天，旌旗招展，村人们抬着北帝塑像，后面跟着长长的庙会巡游队伍，巡游以罗伞、醒狮、色标开道，紧随其后的，是巡游的重头戏——飘色，飘色的后面，有八仙贺寿、八音管弦相随。飘色经过时，全场气氛到达最高点，所有人的眼光，都被柜子上凌空飘浮着、被装扮成传统戏曲人物的“小人”吸引。

    飘色用的柜子，被称为色柜，色柜四面彩绘着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每台色柜，由4个壮汉扛在肩上，高高抬起。浮石共有10个色柜。柜上的“小人”也叫“色仔”，每台色柜上，都有两个“色仔”，坐在柜上的为“下色”，又叫“屏”，悬空立在色柜上方的为“上色”，又叫“飘”。

    “色仔”们个个脸上浓墨重彩，眉飞入鬓，光看穿戴，就能猜出身份。那个头戴缀满绒球的大红帅盔，插着翎子，身着大红刺绣披风，背插红色靠旗，手拿花枪，英姿飒爽的姑娘自然是穆桂英；那个穿粉色绣花长裙，珠翠满头，挽着花篮，恬静温婉的女子一看就是散花的天女；那个手握团扇，云鬓高耸，穿淡绿长裙，水袖翩翩，超凡脱俗的“仙女”是嫦娥；那个头戴凤冠，手拿琵琶，披一袭蓝色披风，气度不凡的少女则是王昭君了。除了这些美得各有千秋的女子，飘色中的男英雄也很吸引人的眼球，他们是拦江截斗的赵子龙、劈山救母的沉香、英勇善战的吕布，以及足智多谋的范蠡。其中，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赵子龙，他手持亮银枪，白衣银甲，双眼炯炯有神，格外威风凛凛。

    浮石飘色巡演时，常常让赵子龙排头，因为赵子龙在三国时代是个常胜将军，取旗开得胜之意，“穆桂英挂帅”则通常作为压轴节目放在队尾，每次巡游，一定要有这两个色，为的是图个好兆头。

    巡游队伍一般从村里的北帝庙出发，经过浮石村一坊、二坊、三坊、四坊，穿过稻田，来到十坊，接着沿公路行至五、六、七、八、九坊，最后回到北帝庙，整个行程近10公里，需3个小时，无论对于抬色柜的人，还是柜上的“色仔”，这都是个不小的考验。为了保持平稳，色柜内必须压上几块大石头，每个色柜的重量达两三百斤，为了让“色仔”达到最佳状态，抬色柜的人还须步调协调，抬得有节奏；“色仔”在此期间不能喝水、上厕所，且要保持精神饱满，尽量让状态贴合所表演的人物。

    “色仔”们之所以能够凌空漂浮，是因为色架上的那根隐形钢枝，这根钢枝俗称“色梗”，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却很讲究，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太硬影响飘色效果，太软支撑力又不够。精心锻造的“色梗”从“下色”衣服巧妙穿过“上色”衣服，好似消失了一般，旁人只能看见凌空而行的仙女、英雄，看不见支撑他们的钢枝。陕西的朋友看见飘色肯定会觉得很亲切，在陕西的社火表演中，也有类似的表演。其实飘色正来源于“陕西高抬”，清代乾隆年间，浮石举人赵家璧上京会试时，无意中识破其中的障眼法，觉得有趣，便带回乡中推广。

    对于浮石村人来说，担任“色仔”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北帝诞”前夕，组织者会从8-10岁的孩子间选出“色仔”并加以培训。“色仔”除了长相俊美、品学兼优，还需要胆大心细、意志坚定。电影《故园飘梦》的开头，就有一个挑选“色仔”的场景，孩子们被要求头顶茶碗——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平衡性和意志力。

    浮石飘色就这样代代传承着，不知不觉已有了200多年的历史。对于浮石村人来说，它绝不是一项简单的民间表演，它不但充当了“北帝诞”祭祀的主角，还让浮石村的孩子们，从小就熟知中国历史和神话中最具代表性的那批人物，赵子龙、吕布、貂蝉、穆桂英、沉香、范蠡、西施、嫦娥……他们所在的时代不同，性格各异，却都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和不屈服、不妥协的力量，浮石村的孩子们，从他们身上了解到什么是敢爱敢恨，什么是义薄云天，什么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因此，他们懂得了人应该怎样活着，应该为什么而活。浮石飘色承载的历史、文化、精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沉淀在浮石村孩子的血液里，不管他们将来走到多远，都始终带有浮石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