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娜
故乡是中国文艺创作的永恒题材,从诗仙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到余光中的《乡愁》,再到华人歌手费翔那朗朗上口的《故乡的云》,抑或是导演兼演员秦海璐正在打造的《归乡三部曲》,故乡早已成为镌刻在中华儿女血液中的情感。不同于文学创作所具有的天然疏离感,当电影以镜头的方式呈现一幅幅真实的画面,那些或热烈、或赤诚、或恬淡的思乡之苦必然会以剧情的张力冲击观众的内心,从而形成情感的共鸣。
在传统的叙事逻辑中,中国思乡之情的产生往往会被归因于空间环境的迁移,无论是古代中国人因战乱、贬谪等所导致的被动迁移,还是改革开放以来人们出于对美好生活追求而主动展开的追梦之旅,其迁移轨迹往往会被规制于“华夏大地”这一空间界限之内,所以文艺作品对归乡之情的关注天然地带有鲜明的“本土”思想边界。一方面,这既是中华民族安土重迁精神的文艺展现,另一方面,却也在客观上忽视了那些在现实中已经在海外定居的华人华侨群体。
近年来,随着中外交流的日趋频繁,历史研究的不断深入,海外华人华侨的归乡旅途、对家国的贡献、侨二代侨三代资源拓展等议题逐步成为热点。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故园飘梦》聚焦于海外华人华侨这一特殊的群体,成为继舞剧《侨批·家国》、诵读剧《侨批·中国》、长篇小说《金墟》之后,串联侨乡历史、展示侨乡文化的又一精品力作。仅从这一点来讲,《故园飘梦》的出现极具现实意义,它不仅将现实问题搬上了荧幕,而且在题材上填补了类型电影的一隅。
从电影叙事的过程来看,《故园飘梦》所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它以一名老华侨赵朝阳的人生历程为主线,通过正序和插叙的叙事手法,讲述了主人公少年背井离乡、晚年回家寻根的故事。影片既体现了早一辈华侨被迫远离华夏故土的无奈和身处异域中的浓浓乡愁,也从侧面描绘了当下部分侨三代和祖辈间情感的隔阂与认知的差异。如果说影片中的主人公赵朝阳体现了早一辈华侨群体对故土的眷恋,而他的孙子则展示了年轻华侨群体的多样化选择与认知。以此来探究影片的内核,不难看出导演本身对于华侨群体的关注。导演李伟年表示,他从小在侨乡台山长大,从小受侨乡文化的熏陶,希望拍摄一部反映侨乡主题的电影让人们更了解侨乡历史,从而引发更多情感共鸣。因此,在实地拍摄的过程中,导演及其团队大胆启用台山本地素人演员,但并未因演技的不足和经验的欠缺成为影片的掣肘,相反,这种熔铸于地方文化的原生态反而更好地贴近华侨历史的真正面貌。
电影主人公赵朝阳生于台山,长于台山,故土的乡音乡貌、风土人情、懵懂情愫等少年时期的经历早已在润物细无声的文化浸润中使得朝阳成为地地道道的台山人,这所有的一切足以使他即使“少小离家老大回”也依旧“乡音无改鬓毛衰”。而当电影的镜头对准贴满美国球星的屋墙,那位生长于美国、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到哪儿都戴着耳机的孙儿,无论是在行为上对于学习汉语的直接抵触,还是在思想层面对于中华文化的漠不关心,都会在推进故事展开的过程中引发观影者的思考:“如果没有文化上的中国认同,我们该如何定义侨三代甚至是之后的侨四代?”而影片本身恰恰展示了导演李伟年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在与祖辈的深入沟通中达成互相理解,尤其是创造条件,让这些年轻的一代能够回到祖辈们梦开始的地方,来真切地感悟中华文化的力量。从这个角度而言,《故园飘梦》本身就超越了单一叙事层面的故事描绘,自觉地将这一宏大的时代课题呈现给所有人,从而在更广泛的层面引起人们的普遍关注和深入思考。
当那快要被历史的长河所遗忘的过往被人再度拾起,当那些埋藏于华侨内心深处的期盼被电影艺术所聚焦,当那一幕幕往昔的回忆呈现于光影交错的荧幕之上时,我们不由感叹,《故园飘梦》的出现正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