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举
对于草木,乡下人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依恋与敬畏。散落生长在乡村大地上的各种草木,除了可用于架构房屋、打造农具、饲养牲畜等,还能烹制出各种美食,端上餐桌。在乡下,许多时令习俗也与草木密不可分,比如端午节,包粽子、做艾糍、插艾草、佩香囊等,用料皆取材于寻常草木。因而,每逢端午,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迷人的草木香。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村后的河堤边,有一片芦苇荡。入夏,芦苇长成了1米多高,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总是诱惑着我们奔向它。这片芦苇荡就成了孩童们的一个天然游乐场。放学后,我们把牛儿赶到河岸边,撇了牛绳,钻进芦苇丛中,捉迷藏、掏鸟蛋,或摘下一片芦叶,卷成芦笛,“呜呜”吹响。
芦叶宽大,叶面柔滑,色泽油绿清亮,耐蒸煮,非常适合包粽子。端午前夕,父亲都会去河边砍芦苇,把砍下来的芦苇拖回家中,摘下芦叶,适当修剪、整形,稍稍焯水,然后用清水漂洗,浸泡在盆子里,以备包粽子之用。我经常凑近去闻,那股淡淡的芦叶香,让我迷恋。母亲说,要等到端午,裹上糯米蒸煮后,那才是真的香。母亲的话总让我对端午无比期待。
乡下的池塘边,生长着一种水草,乡下人叫它蒲草。初春水凉,大多数水草还是倦怠的枯黄模样,蒲草的嫩茎就已经拱出泥土,从水底悄悄出发。待到夏日,一片片狭长形的蒲叶探出水面,向上延展,拥簇在一汪碧水之上,随风摇曳,风姿绰约。蒲草是水中最为霸道的植物,长势旺盛的时候,它们能挤占大半个池塘。
看似毫不起眼的蒲草,到了端午,却能派上大用场。“蒲草韧如丝。”晒干后的蒲草,细长、柔韧、耐拉伸,而且带有一种菊本植物的清香。乡下人习惯用干蒲草绑粽子。每次陪同母亲去割蒲草,我都会自告奋勇地跳下池塘,累了,就把小小的身子埋入蒲草丛中,鼻腔里充斥着蒲草的清香,炎炎夏日便被挡在外面。最好玩的是采蒲棒。蒲棒是蒲草的花穗,呈棒槌形,红褐色,远看像一只只蜡烛在水波之上燃烧,因而也被称为“水蜡烛”。成熟后的蒲棒变得蓬松、柔软,搁在手心里轻轻捏掐,麻酥酥的,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端午时节草萋萋,野艾茸茸淡着衣。”诗中所提到的植物,其叶片纤细,边缘长满了绒毛。它就是艾蒿。在乡下,坡地、池塘边,艾蒿的身影随处可见,它像乡下孩子一样野蛮生长。艾蒿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平日里并不招人待见。小时候,放牛、割猪草,路过一丛艾蒿,衣裤上总能沾染到艾蒿的气味,经久不散。当然,艾蒿并没有因为人们的冷落而自暴自弃,它依然忘我地在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端午节是艾蒿飘香的日子,埋没在杂草丛中的艾蒿立马有了身价。那些在孤寂中坚守的日日夜夜有了丰厚的回报。人们纷纷念起了它的好,它的药味也变成了沁人心肺的香。端午这天,父亲会去野外采一束带露水的艾蒿,挂在门框上,据说能辟邪。离开泥土后的艾蒿,似乎亲近了许多,倒也清香宜人。
干枯后的艾蒿,父亲也不舍得扔掉,把它拧编成“火绳”。到了晚上,点燃一束艾蒿,缕缕青烟袅袅盘旋,拿着它绕着墙角走一圈,那些扰人清梦的蚊虫纷纷四下逃散,我就在这淡淡的艾香中恬然入睡。
端午节,留给我的记忆就是与草木同在,似乎这些草木是为端午而生。端午草木香,清香源于自然,存于心底,是永远不变的故土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