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荣
“荣儿,你寄的月饼已收到了。”
晚饭过后,母亲的电话跟随皎洁的月光一起踏进我散心的脚步里。
真快,我心里暗暗感叹。中秋节临近,我像往年一样往家里邮寄了几盒月饼,这才4天时间,远在广西融水大苗山的母亲已收到了。
想想,孩提时,每到中秋,总会收到远在他乡工作的小叔寄来的月饼。那时候,收到月饼,我们的中秋就到了。小叔是个退伍军人,退役后在广西来宾市工作。由于当时交通极不方便,逢年过节,小叔无法回家,就提前给家里邮寄一些物品。于是,临近中秋,爱吃五仁叉烧月饼的我们,从月初便开始掐着手指数日子,每天午饭后我们都会站在村口眺望进寨子的山路,期待着那个肩上挎着军绿色邮件包的邮递员出现。没等邮递员进寨子,我们五六个孩子便迎了上去,“叽叽喳喳”地报父母的姓名进行询问。但邮递员并不理睬我们,径直走入村头的小卖部,掏出几捆书信,交给小卖部的老杨,简单交代后背起挎包,向另一个寨子走去。
老杨凶得很,我们都不敢靠近,在小卖部门口踮起脚向里边张望。只见老杨慢悠悠地解开一沓沓信件,按姓氏一字排开。
“杨爷爷,有我们梁家的信吗?”不知谁壮胆地问了一句。
“谁?”老杨只一声深沉的询问,便吓得我们一溜烟散开了。
分好信,老杨就开始在小卖部门口的小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笔歪歪扭扭地书写着收件人的姓名。当看到“梁老参”3个字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差点没喊出声来。我箭一般地朝家里跑去,边跑边大声地喊:“老爸,老爸,小叔来信了。”其实,那时候每次收到小叔的邮件并不是信,而是一张张包裹单。晚上,父亲拿着单子默默地感叹说:“唉,你们小叔又回不来了。”我们全然不顾父亲的感叹,像看到了月饼似的,早已馋得直咽口水。
次日,父亲换套干净的衣服,脚下穿上那双洗得花白的解放鞋,把包裹单塞进上衣口袋里,轻轻地按了又按才出门。父亲一走,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就跑到村口开始等。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我们边玩游戏边盼望着父亲快点回来。盼望着,盼望着,太阳从山顶的树梢上升起来了;盼望着,盼望着,太阳落到了山谷里,父亲才提着个硕大的包裹,从落日的余晖里走了回来。我们玩得更欢,喊叫声更响了。
儿时的中秋,是在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叹息声中收到小叔寄来的一盒盒的月饼的。直至2000年的春天,小叔离开人世,家里再也收不到小叔的包裹单了,再也吃不到来自异乡的五仁叉烧月饼了。
聊着,想着,我的情绪再也无法平定。2002年我中师毕业后也离开了家,四处奔波在外,已有20多年没回乡下陪母亲过中秋节了。每逢中秋佳节,拎着几盒月饼,来到邮局,连同对故乡的思念一起打包装入纸箱,寄往遥远的故乡。那一盒盒月饼是我寄往故乡的秋思和对母亲的愧疚。或许母亲在那头,收到月饼的那一刻也会感叹:“唉,我家荣儿今年中秋又回不来了。”
想到这,我愧疚地对母亲说:“妈,这个中秋我又回不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母亲缓缓地说:“傻孩子,暑假你不是才回来的,别想这些,好好工作。”
挂断电话,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痛,失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