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荣
我从小喜欢画画。
在还没有上学前,我拿起火塘边的木炭在家里到处画。有时在大门上画张父亲胡子拉碴的笑脸,换来父亲一顿鞭抽棒打,最后扔来一块抹布,丢下一句“擦不干净不要吃晚饭”;有时在姐姐挂梳头镜的柱子上描上条口吐舌头的花蛇,吓得姐姐一声惊叫,换来母亲一顿训斥;有时在午睡的哥哥嘴角上添几根黑胡子,挨哥哥一路追打……后来,我变聪明了,在村口的地坪上画,在晒谷坪上画……自娱自乐,没有人管。
小学一年级的画画课上,我直接临摹了美术书上的大公鸡,然后搭配上鲜艳的色彩。第二天,马老师把我的画张贴了出来。二姐看到了,找马老师投诉,说我那幅画是临摹书上的,不是自己画的。我很生气地找二姐理论,说临摹也是我动笔画的。最后马老师和蔼地告诉我们姐弟,画画就是要先会临摹。听了马老师的话,我临摹得更勤快了。到了三年级,我的画已经画得很好了,流畅的线条,新鲜的色彩,虽然达不到栩栩如生,但还算惟妙惟肖。
上了初中,我对画画更加喜欢了。上语文课时,书本上的插图多了些五彩景致:给鲁迅的“三味书屋”加上瓶兰花;给独木桥加上钢筋水泥柱;给敌人的堡垒扔颗手榴弹,“轰”地炸开了……写作业时,写着写着,作业的扉页上就多了幅梅花图。无聊时,连自己的手腕都不放过,手腕上添只漂亮的石英表,手背上是朵艳丽的玫瑰花,手心里悄悄画上紧紧相挨的两颗跳动的心,青春的光阴在自己的手上盛开了萌动的花。演算数学时,算着,画着,草稿纸上多了个女孩。写日记的时候,写着写着,日记本里多了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烦躁的时候,裤脚上多了片乌云;失恋了,白色T恤上描着抑郁的呐喊……画,在我的生活里,无处不在,它们陪伴着内向的我,度过了日月,度过了光阴,度过了多彩的青春。
其实,在乡下的初中,没有美术老师。一到美术课,要么是物理老师来,扔下一句“自己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要么是数学老师来讲“xyz”;要么是胖胖的语文老师“咚咚咚”地走进来,然后一起在鲁迅先生的《少年闰土》里体验像我们一样的乡下生活。其实,那个时候,不管是“xyz”,还是孔乙己那样“读书人,窃书不能算偷”,或是那些不是很复杂的化学元素……在我的眼中,都是一幅画,一幅用嘴巴通过吸管对着石灰水一吹,就能反应出“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的效果;一幅好似“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的意境……我就这样非画当画地度过了那紧张而又竞争激烈的初中三年。
1999年,我到柳州读师范,终于有机会接触各种画:水粉画、素描、速写、国画等等,这是在乡下学校都没接触过的。可能是我从小一直在画,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很快就上手了。诸多画类中,我对国画尤为喜欢,国画中又对写意情有独钟,跟随徐作先先生学了一年。
前些日子,在路上听到赵雷的《画》,觉得歌里的《画》另有一番味道:听着听着,仿佛独坐寂寞的夜空下,看到赵雷“画上一个月亮”,月亮下的那个少年坐在楼上唱歌;听着听着,仿佛奔跑在那乡下的绿岭和青坡上,看到赵雷《画》下的“一群鸟儿”在树林里纷飞;听着听着,听到那句“画上灶炉与柴火”,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乡的火塘,想着我们兄弟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留下孤独的母亲守着柴烟缈缈的火塘打盹……听着听着,潸然泪下;听着听着,才想起,奔波在外,已有十几载不拿起画笔了。
此时,我多么想拿起画笔,为遥远的家乡画上一座桥,桥的这头连着我忙碌的都市,桥的那头连着母亲的安详,以至于我一下班就能回到母亲的身边,看母亲满脸的皱纹,数母亲满头的白发,听母亲的唠叨,给母亲一个暖暖的拥抱……那画就更丰富多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