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红梅

    “茅檐虽小，溪上青青草。”那天，无意间读到辛弃疾的诗词，眼前浮现出故乡的屋檐：一片片青瓦在屋顶层层叠叠，像起伏的波浪；那宽宽的屋檐从房顶伸出来，像神鸟张开的羽翼；飞扬的檐角高高翘起，像飘拂的裙摆。那屋檐下的生活，便是人间烟火。

    小时候，老家的房子无论是茅草房，还是青瓦房，都有一个宽宽的屋檐。屋檐的宽度甚至可以放上3张八仙桌，房子有多长屋檐就有多长。那时候，没有电灯，瓦房的房顶只有两块亮瓦可以接纳天光，所以，可以充分接纳天地阳光的屋檐就成了乡亲们休闲的地方。

    这宽宽的一方屋檐，可以阅尽大自然风景，白天看日出日落，夜晚看月亮星星。闲时聆听穿林打叶声，忙时疲惫休憩处。它是乡邻串门时的来处，也是观看过路人的窗口。在这里，可以欣赏到乡村独有的风景：蜻蜓在不远处的田间飞，喜鹊在高高的树梢上唱歌，公鸡在院子里围着母鸡打鸣……

    春雨绵绵，飘飘洒洒，细如牛毛，村中的老树在雨中沐浴，一片片叶子绿得发亮，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连绵春雨时，农人休息日。平时只有在晚上才有时间做针线的母亲，这时候端出针线簸箩，坐在屋檐下就着天光开始缝补衣服。父亲也坐在屋檐下，拿出叶子烟，将卷曲的烟叶子剪得短短的，包裹成圆圆的小节，放进烟嘴里点燃，一缕缕烟雾开始了萦萦绕绕。一家人坐在屋檐下，内心满是安宁和感怀。

    夏天的雨是淘气的孩子，最喜欢搞突然袭击。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突然之间暴雨倾盆而下，田间劳作的人们，在大雨中冲进屋檐，刚刚还是落荒而逃，到了屋檐下就气定神闲。当人们用帕子擦拭头上雨水的时候，雨水已经顺着屋顶瓦槽流下来，形成一条条水柱，给屋檐编织了一道天然的水帘。这时候，天地变成戏台，屋檐下变成了观众席，乡邻们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看绿叶在雨中跳跃，听风声雨声雷声交织，真是别有洞天，风光无限好。

    每年春天，母亲要在屋檐旁边点上几颗丝瓜种子，顺着屋檐两边的墙柱竖起两根竹竿。丝瓜种子发芽了，接着长出细细的触须，顺着竹竿一天天向上爬。没过多久，屋檐的两边就变得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加上青灰色的屋檐，好像给农家的瓦房镶上了一个美丽的画框。

    在乡村，麻雀和燕子是常见的鸟类。“呢喃燕子语梁间”，喜欢人类的燕子爱在屋檐下的墙壁上筑窝，与人比邻而居。麻雀与人类总是若即若离，小时候，农家一些调皮的小孩子总会搭起梯子，伸手到屋檐瓦楞里去掏麻雀窝，我那时才知道麻雀的窝藏在屋檐里，它就这样与人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每年春节，屋檐下就会变得更加热闹。父亲是乡村略通文墨的人，他总会在屋檐下的方桌上铺开“战场”，乡亲们纷纷来找父亲写对联。父亲拿起毛笔，潇洒挥舞之间，一个个黑字在红纸上闪闪发光，一张张红纸即刻变成一幅幅彩锦。父亲也把自家的对联贴在门框上，红红的对联映衬着白白的墙壁，好像新娘穿上了新嫁衣，宽宽的屋檐下顿时喜气洋洋。

    一瓦一屋檐，那便是故乡。那宽宽的屋檐，带着记忆中的温暖，静静地泊在我的记忆里，生长成一道不老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