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秀芳
于悄然无声的奔波中,年,已经踏着时间的节奏姗姗而来了。大街小巷里,炸煎堆处氤氤氲氲的油香味,炸“蛋散”处酥酥脆脆的蛋香味,“融”芝麻糖处甜甜淳淳的麻油味把年味酿得浓酽极了。
人间至味是清欢,最美不过烟火气。记忆中家乡双合镇泗合村的年味,就藏在浓浓的烟火气中。
一进入腊月,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过年忙碌起来,年味便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一“圈圈”刚出“堆坎”的粘米粉、糯米粉“排”在簸箕上,白花花的一片。一块块腊肉悬挂在屋前屋后,在北风吹拂下,加速“瘦身”,也拧紧了“油阀”。年味,就这样被家乡人推向了深处。
小年一过,年迫不及待地加快步子了。乡亲们都为迎接年的到来而兴奋地忙碌着。
“趁圩”(赶集)办年货,是村里人过年前必做的事。记得那时候的双合圩坐落在山脚下,主要是一些红砖的瓦房和一两层的水泥楼分布在“7”字形的曲尺里。年货摊连绵不断,糯米、红糖、年画、春联、糖果、花生、瓜子、鞭炮……应有尽有。圩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浪盖过一浪,整个圩场人声鼎沸,仿佛一锅煮沸的油角,翻腾着,滚动着,起伏着。于是,一条条羊肠小道上,人们摩肩接踵,年的气息就这样镶嵌在每个人的脸上。
终于,到了除夕。人们开始贴春联、挂年画、绑年桔、炸大糍……最让我难忘的是父亲在除夕制作“炊鹅”(隔水蒸鹅)的情景。父亲与三伯父、山马叔合力在我家门前的空地上垒一个简易的大灶,把鹅都搬到这块空地上宰。关键步骤来了,父亲会用腐乳、红葱头、盐、老抽等调成酱汁,将宰好的鹅里里外外涂一遍,然后把姜蓉、蒜蓉、八角之类的配料塞进鹅肚里,用水草把鹅屁股绑牢,再把鹅放在大锅中隔水“炊”(蒸)。约莫50分钟后,大锅里飘出的醇厚肉香味便在整条巷子里缭绕着。年味,就在这热气腾腾的氛围中荡漾开来。
夜幕降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意味着团年饭正式开始了。屋外,红彤彤的鞭炮纸在空中上下翻飞,颇有“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璀璨景象。屋里,热乎乎的菜肴飘出浓浓的香味霎时弥漫了起来。父亲难得小酌,母亲给他夹菜,我们兄妹几个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说说笑笑。家人团聚,灯火可亲,这是每一个中华儿女对团年最朴素的愿望。
“一夜连两年,五更分两天。”子夜过后,排山倒海般的鞭炮声接连不断,整个天空都弥漫着烟花爆竹的味道。天一亮,大人拜天地,拜神灵,拜祖先;小孩穿新衣,看舞狮,捡爆竹……把年味推向了极顶。
一晃便到了年初四,村里又迎来了春节的另一个高潮——祠堂拜祖。泗合村只有“麦”姓一族,均为宿国公麦铁杖的后裔,他的遗训、家风是“唯诚与孝,尔其勉之”。每年初四这一天,族人会在麦氏宗祠举行隆重的拜祭仪式。他们用托盆盛着一只烧猪,摆在祖先前正中的祭台上。祭台前,就是所有在过去一年中增添了男丁的家庭摆放的祭品,有鸡呀、肉呀、大糖糍呀……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一个个造型独特的花篮。花篮最底层“铺”了一层年桔,用红头绳子把一尺来长的甘蔗扎成一个“三角架”放在篮子中央,“三角架”上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寓意子孙后代四季吉祥,甜甜顺顺,开枝散叶。拜祭时,先点燃香烛向先人“禀告”麦氏人丁兴旺的喜讯,然后再烧元宝、放鞭炮恭迎先人享用。仪式完毕,舞狮队在喧嚣的锣鼓声中出场了,狮子在鼓乐中穿梭腾跃。《论语》有言:“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家乡人祭祀祖先,就是受恩思报,不忘祖训。
年,本就含有“庄稼成熟”之意,它寄寓了人们对丰收、祥和的期盼和对神灵先祖的感恩祝福之心。“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世事如何变换,年,都是承载着传统、流淌着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