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送小孩去教室,见着漂亮的课桌,都有些眼馋。想和孩子说说我读小学时的课桌,可话到嘴边又吞了进去,想着说也没有用,他们对那些东西一点概念都没有,在他们眼里,世界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美好的。
我读小学那会,课桌是泥桌子。
我出生在河南信阳商城县观庙乡一个叫“朱楼”的小村子,1979年开始上小学。那时没有现成的学校,为了解决孩子们的上学问题,村里就把各个庄子里闲置的废旧粮仓打扫干净,变成教室。各庄子都很分散,各年级也就分散:一年级在张家坳,二年级就在李家头,三年级就在北家店……我读小学时,一年级的教室置在张家坳的粮仓。教室是青瓦房,大且宽敞,隐约透着谷香。房后面有一棵好大的槐花树,每到花开时节,片片槐花随风飘落在瓦楞上,白白的,透着清香。
有了教室,还要有课桌和黑板。黑板好办,用两根木头支起一个大长木板,然后刷上黑漆。课桌也简单,把泥制成土坯,晒干后垒起来就是桌腿,上面铺上竹片,再铺上泥巴,将泥浆抹平,课桌就成了。
这课桌很是实用,但也有问题。泥浆干了后,表面很粗糙,写字的时候总是磨着我们的手和胳膊,很不舒服。这时,老师会布置一项额外作业——看谁能把桌面磨光滑,而且还要评比。为了得到表扬,大家都愿意做好这个作业。
小学生当然不清楚怎样来处理,家长们就帮着出主意。在桌面上洒些水,用碎瓷片反复打磨,直到桌面变得光滑。那时,每个同学的口袋或书包里都会有一个碎瓷片,下课铃声一响,大家都会从池塘里取水,洒在课桌上,然后掏出自己的瓷片,埋头干起来。
泥桌子还有一点缺点就是没有那么坚固,它的腿是土坯垒起来的,所以就有倒塌的危险。冬天的时候,教室里很冷,大家的棉衣都不是很厚。为了取暖,一群小朋友就会在教室的墙边上玩“挤油”取暖的游戏。那场面现在孩子们估计都没有经历过,七八个小朋友靠在墙边一起叫着“加油”,从两个方向向中间挤,中间人挤出来后再回到两边,重新加入战斗。这样挤出了“油”,也就挤走了寒冷。挤的时候不平衡,就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只听“轰”的一声,全部小朋友倒在课桌上。赶紧去扶,可已经晚了,课桌在大家的瞪目中轰然倒地,溅起一层泥烟。好在没伤着人,可“面子”工程倒了,也是很大一件事。老师闻声赶来,也傻眼了。但老师就是老师,永远有办法。搞不清楚谁使的力气,那就实行“连坐”吧!每个参加“挤油”的同学都要把自己的父亲喊来。教育过自己小孩后,父亲们不一会就又垒出一个新课桌。很快,课后又能听到打磨声了。
春天里,槐花开满枝头,飘落到池塘里,池塘里的水就有了香气,课桌上也会有一层淡淡的槐香。这时,老师就会微笑着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些干得起劲的同学。阳光从外面透过窗户洒进来,从光滑的桌面上反射过来,照在一张张小脸上,出现了一团团光晕。这样一幅人物画在我长大后时时会出现在脑海里,透着槐香。
长大后回到故乡,去寻找小时候的教室,还有那魂牵梦绕的泥课桌。哪里还能寻到?大槐树没有了,教室没有了,泥课桌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新楼房!就在我彷徨之际,我见到一位老人。正是我一年级的老师,他现在已退休看校,就住在新楼房里。许多年过去了,他依然精神矍铄。在他家里,我问起了泥课桌,他说早就没有了,现在生活好了,谁还用这个!不过在当年学校重修之际,他用旧课桌的原料做了好多个泥课桌模型,有学生从外面回来,他就送一个。我也得到了一个泥课桌的模型,抱着这珍贵的礼物,我的泪流了下来。课桌上的微光反射到老师的脸上,也照进了我心里。这时,我又闻到了槐香。我明白了,我原来思念的不仅是课桌,还有那些透着槐香的故乡里的人和事!
我那魂牵梦绕透着槐香的泥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