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菱

    江门毗邻南海，海岸线绵长，海岛星罗棋布，极负盛名的当属上川岛和下川岛。深邃而辽阔的海洋孕育出数不胜数、千奇百怪的食物原材料，这些原材料通过当地人的巧手变成了一道道美食，这些美食通过大家的口口相传而“英名远扬”。上下川岛更是凭借着这得天独厚的地域环境和大海的馈赠让人来了还想来，不知他们贪恋的是这里的美景，还是这里的美食？

    离开上川岛已十多年了，现如今再想起或是念起那段时光时，闪现在脑海里的除了迷人的海滩、旖旎的风光，更多的是那里的美食。对岛上的美食虽算不上如数家珍，但多少了然于胸。在吃海鲜这件事情上，海岛人实在比内地人“阔气”多了，他们就地取材，想吃就吃。

    清晨，海面上平静如镜，只有那几乎看不到的细浪温柔地亲吻着沙滩。远处一轮红日慢慢升起，把整个海面映照得波光粼粼。一大早，爸爸就起床了，悄悄带着他自制的简易钓竿，提个桶来到了海边。他是想趁着我们还没起床的工夫去海边钓些泥猛鱼，好让起床后的我们喝上新鲜的鱼汤。而这片大海从来都没辜负过他，每次总能让他满载而归。新鲜的泥猛鱼首选就是煲汤，说煲不确切，应该是滚汤，先用砂锅烧开水，然后把鱼放进去，用大火炖十来分钟开盖下盐，撒点葱花、芫荽就可。这汤初喝起来并不让人感觉到惊艳，就是纯粹的鱼汤，但越喝越好喝，那种清而不淡、鲜而不腻的感觉，让人口齿留香。如再加上点胡椒粉，那真是人间至味。

    泥猛鱼喜食海藻、海中浮游生物和附着物，故而它还有个别名叫“傻瓜鱼”。每次爸爸在钓钩上放上剩饭粒、馒头粒，这个“小傻瓜”必上钩，所以每个早晨爸爸都是收获颇丰。送给邻居后剩下的这些“傻瓜鱼”，爸爸直接放冰箱急冻。急冻的泥猛鱼，香煎，又是一道极佳的下酒菜。

    记得那时每每有人来我家吃饭，我总是端上一盘香煎泥猛，大家品尝后，啧啧称道，欲罢不能。从此，我泥猛鱼做得好的“英名”在岛上大肆流传。

    《我决定活得有趣》一书里蔡澜说：吃，是一种很个人化的行为。什么东西最好吃？妈妈的菜最好吃。这是肯定的。你从小吃过什么？这个印象就深深地烙在你脑里，永远是最好的，也永远是找不回来的。

    有时，我们吃的不是食物，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乡愁。

    对于在上川岛度过童年的女儿来说，最好吃的东西是上川岛的美食，还是妈妈做的菜？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尽管她离开上川岛很多年了，但每每提起最想吃的，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岛上的石蛱螺饭。

    上川岛真是个好地方，海鲜多到数都数不过来，肥美的狗爪螺、将军帽、水等螺，普通稀疏；大螃蟹、龙虾，更是寻常。但到了岛上，最值得品尝的还是石蛱螺饭。

    石蛱螺饭，其实就是一种煲仔饭。但它可不是简单的煲仔饭，是敢称“天下第一饭”的煲仔饭。石蛱螺饭是用岛上特有的一种只有大拇指头大小的贝类——石蛱螺的螺肉加广式腊肠、腊肉、冬菇、红萝卜等做出来的煲仔饭。它的做法与别的煲仔饭无异，制胜的法宝在于原材料石蛱螺。每一只石蛱螺的壳中都有一只几毫米大的小螃蟹，米饭充分吸收了螺肉和共生蟹的鲜味，“鲜香”是这煲螺饭的杀招。饭香撩人，螺肉爽口，每吃一口都能得到新鲜度的反馈，不给人一丝一毫停筷的机会。“天下第一”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女儿念念不忘。

    没来上川岛之前，我是没吃过海鲜的。

    记得我第一次来上川岛探亲，先生的战友请我吃饭。为了彰显他们的热情和看重，先生的战友极尽地主之谊把饭店里所有能点的海鲜都点上了，他们用螃蟹、海虾把我的碗塞得满满的。对刚从内陆来、从没吃过海鲜的我而言，当时这些海鲜让我实在难以下咽。

    那顿饭我没吃饱。回到家，就着辣椒我大吃特吃了两碗饭，才感觉自己的胃真正被填满了。

    听着我的吐槽，先生说，你千万不要说这种话，让人听到会被笑话的。不是海鲜不好吃，而是你还不知道它的美味。以后你会觉得海鲜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我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很多的东西不是我视若珍宝，尔视如草芥吗？

    在岛上无班可上的日子，如开水般空洞拖沓，吃便成了最好的安慰。那时最幸福的事就是每个下午去码头挑海鲜然后回家做。黄昏，早上出海的渔民回来了，活蹦乱跳的鱼和虾在船舱里跳着。对着这些海鲜，我们这些无事可干的家属便开始海阔天空地聊起来，从自家小孩喜欢吃什么聊到这条鱼叫什么、那只虾叫什么，再聊到这种鱼怎样做好吃、那种虾怎样煮美味，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了好多的海产品。

    渔民们可能想尽快处理完海鲜后回家，所以每次我们买的海鲜都很便宜，是你想象不到的那种便宜：濑尿虾和一些不知名的海鱼都只有几毛钱一斤；现在贵到离谱的马鲛当时也不过几块钱一斤。濑尿虾，岛上的人叫“爬虾”“爬爬虾”，因为它白天潜伏在海底的污泥中，夜间才出来在海滩上觅食，在它爬行的泥滩上，会留下尾扇那样的痕迹，故得名。虽然那时我还不太会做海鲜，但我还是会买好多的濑尿虾，因为这玩意儿对烹饪水平根本没要求，用水煮熟，不加调料直接吃就很鲜美。

    我记得很多次，我煮上大大的一簸箕濑尿虾，和几个家属坐在小院子里一边吃着虾一边闲散地聊着，不远处一望无垠的大海尽收眼底，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一轮半坠的落日悠悠晃晃地悬在海面……现在想来那样的日子真是简单又惬意。

    初到岛上时我还不会做海鲜，后来我慢慢知道，美味的东西只需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保留它的原汁原味就会很好吃了。所以不会做海鲜的我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做，水煮或清蒸，这样反而让海鲜的鲜甜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

    后来我终于认同了先生的话，世上最美味的莫过于海的味道。它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