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菱
在江门,远离高楼大厦窄逼的小巷里,会有一些陈设简陋、生意却非常火爆的小档口,充满了平实和家庭式的气氛。这些地方,除了拥挤、嘈杂,你实在发现不了它的特别之处,但看到档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便知此处定有惊艳的美食。每一个热爱美食的人,大抵都有非常灵敏的嗅觉,不管美食藏身在哪,总是能精准找到。
在江门生活的某一段时间,出于一种吃货的本能,我经常会一个人来到这样的档口,点上一份汤河粉,有时是牛杂,有时是牛腩,又或者是猪手。与充斥于周围的嘈杂忙乱作一种对比,我的形单影只尤显突兀。而眼前这碗热腾腾的汤河粉似乎分担了我的一份孤单,以近似家乡米粉的味道抚慰了我一个游子无处安放的胃,此时这世间所有的美食都不及眼前这碗汤河粉好吃。
人在他乡,会特别怀念家乡的美食。米粉是湖南人最喜欢的早餐之一。每次回老家,一日三餐吃米粉我都不会觉得腻。而我对汤河粉的执着,缘于它和家乡清汤米粉极为相似的缘故。外地人对湖南米粉的误区在于辣味,其实一碗典型的湖南肉丝粉,上桌前是不带丝毫辣味的。每个粉店老板都宽容地把决定权交给食客。河粉与米粉一样,都是大米的产物,薄扁宽的叫河粉,粗圆的叫米粉。在广东,河粉是很神奇的存在,无论是在街边小吃店还是在高档酒店,你都能看到它的身影。河粉的烹饪方式多种多样,煮着吃、炒着吃、拌着吃,也可以制成汤食,不一样的做法能吃到不一样的味道,简直是广东人的最爱。广东人喜欢河粉,尤觉干炒最为美妙。虽然我也觉得干炒牛河挺好吃,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汤河粉。广东人对汤水尤为讲究,在煲汤上付出的时间和耐心也不是其他地方的人所能媲美的。而河粉和家乡米粉一样只需放入滚烫的开水中焯烫后捞入碗中,舀上特制的高汤再加些肉类就可。若再加上店家放在桌上的辣椒酱,便能让人酣畅淋漓地过把瘾。有时,美食就是这么简单。
一个人想念一个地方,便是想念那地方刻骨铭心的味道。不觉已离开家乡多年,就如李健在《异乡人》中唱:“当你迷失在路上,能够看见那灯光,不知不觉把他乡当作了故乡。”来广东已近30年的我早已习惯了这边的方言,这边的饮食,这边的风土人情……而故乡,却变成了远方!
以前,我特别喜欢上单位饭堂吃早餐,只因一周的早餐里有两天吃汤河粉。饭堂阿姨身材胖胖的,走路做事动作迟缓,大家都管她叫肥姨。肥姨的人情世故可谓炉火纯青,好几次我明明很早就到饭堂,但肥姨却告诉我,河粉没有了,让我挑面条或是米粉吃。虽不情愿,无奈下也只能吃这些,奇怪的是:我发现好几个比我迟来的同事竟有河粉吃。后来在饭桌上吐槽才知,肥姨总是偷偷把河粉留给她认为值得留的人。所以无数次我和吃不上河粉的同事一边吃着自己不喜欢的面条一边在饭桌上生气地吐槽。每次我们都把肥姨臆想成电视剧中各种可恶、狠毒的角色。到最后,只有两名员工的饭堂在我们的嘴里俨然变成了波诡云谲杀机四伏的江湖,而肥姨正是掀起血雨腥风的主角。
后来,肥姨退休了,我再也不用为了吃上汤河粉而早早来到单位。当我们大快朵颐吃着汤河粉时,也再没人提起肥姨了。也许她从来不知道,因为一碗汤河粉,她曾是我们饭桌上恒久不变的话题。
不过,当年初来广东的我,吃的最多的则是牛腩河粉。牛腩二字本身就是粤语说法,在没来广东之前我都没听说过。家乡人把牛身上的肉统称为牛肉。而在广东,牛腩是指带有筋、肉、油花的肉块,按我的理解,牛腩应该算是牛的五花肉。牛腩河粉好吃与否全凭牛腩做得好不好。牛腩爽脆入味,虽不软烂,但嚼劲十足,让人一块接一块地下肚,这碗牛腩河粉就算成功了。广东的牛腩做得实在太好吃了,让人停不下来。只要涉及到吃,中国人向来是寸步不让的。如果我说某某地方的河粉最好吃,其他地方的人一定会不服。“食无定味,适口者珍。”让你吃得最开心的那一碗,就是最好吃的那一碗。
萧伯纳说:没有一种爱,会比对食物的爱更真诚。我想,没有哪一样东西会比美食更能安慰人心。或许因为美食,游子才把他乡变成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