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夏天来临前总会下一连串的雨,从谷雨下到端午,停停续续,当地人称“龙舟水”。六月,端午后,南风吹来,突然放晴,引来放风的人。
潮头公园位于蓬江潮连岛的北端,在拦河大坝下,多草地和人工湖,夏天的傍晚尽是散步和放风筝的人,嬉戏累了,便拐进坝上的咖啡馆小憩。
咖啡馆的领班,00后小伙,江海人,在广州读大学时游览国际咖啡文化展,受到咖啡师黄策的影响,一直怀揣当咖啡师的梦想。他说,这个公园视野开阔,环境优美又少束缚,所以他就来了。
这间咖啡店,在高高的坝上,是一间精致的玻璃屋,视野开阔。敞亮的落地窗外,是屋顶宽大的雨篷,栏杆上妖娆的红玫瑰,滩涂上的蒲葵和落羽杉,然后是流水汤汤的西江。
多次光顾和交流后,领班小伙告诉我,他名字里带“燚”字,让我叫他“四火”就行。
江门在入夏后有个奇怪的规律:早晨阴天,逐渐天晴、酷热;天空积聚大量的水蒸气,到了中午便下过云雨。这有点热带雨林气候的影子,大概是雨带整体北移,使得热带的气候渗透到亚热带地区。
中午下雨的时候,公园内空不见人,咖啡店也门可罗雀。这时,四火便在吧台后拿着长嘴壶、手摇磨豆机、白色滤纸,钻研新品;或是看金融新闻和国家地理杂志。见我来了,就陪我聊一会儿天。他说,早上10点开始营业,如果天气不好,生意惨淡,晚上7点就打烊。打烊后会去汽车维修店干兼职,直到凌晨才回家。
某日黄昏,斜阳染红了半边天,倒映在西江上,像下了一场胭脂雪。一叶扁舟撑着长竿,在江中收网,上演渔舟唱晚的戏码,映入咖啡店内。我说,当个渔夫也算逍遥自在,正所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四火笑了,说:“生活哪有那么多诗情画意呢?江水像镜子那样反射阳光,渔民打鱼的时候要忍受两个太阳,每次作业都被晒掉一层皮。”
又有一次,时隔个把月再去看他,他形销骨立,从圆脸变成尖脸,吓我一跳。他笑着解释,交了个女朋友,当老师的,想多赚点钱好去约会,结果加班太猛,生了一场病。他腼腆地笑笑:“人还是不能绷太紧。”之后,无客的空当他便常到潮头公园散步。
潮头公园的中央是巨大的荷花池,位置较咖啡馆低很多。在坝上俯瞰,6月初,荷花还未开,高高瘦瘦地擎着花骨朵,池边尽是南风吹向岸边的浮萍和荷叶,像大大小小绿色的泡沫。某日雨后初晴,我和四火绕着池边散步,见荷叶在风中摇曳,一点一点把叶面积水倾泻入湖中,像个摇头娃娃,甚是可爱。一些老叶,缺了一角,摊在水面,倒像一个绿色的心形,空缺的一角却涌入了浮萍,像港湾收纳了泊船。四火问:“浮萍和荷叶是不是一样的?浮萍是小荷叶,荷叶是大浮萍?”我说,当然不是!浮萍无根,荷叶有根,而且根连其他叶子,以及这些含苞未开的花骨朵。他蹲下来,望着那个心形,用手拨着叶荫下倏忽游荡的小鱼,沉思良久,然后说:“想去旅游了。”
7月的一个晴天,咖啡馆的吧台后,站着的已是新面孔,他告诉我,四火离职了,谁也不知道他将要去哪里。
散步入荷花池,太阳煌煌的,那些花骨朵儿全开了,已然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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