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不经意间，我临近大学毕业，站在了人生的分岔路口。在赣南临床实习时，我一心扑在学习和工作上，无暇他顾。

    一天，收到父亲从江西老家的来信。他兴奋地说，在县城东北近新东门麻石坑买了块地，面积可观。等房子建好，全家就能从小山村搬进县城，成为城里人。父亲还满怀期待，希望我毕业后回老家工作，共享天伦之乐。

    那时的我，对建房之事不上心，觉得与自己无关。至于工作去向，毫无打算，只想听从学校安排。所以，对父亲的信未予在意，回信也只字未提。

    大约一月后，父亲的信又至。他详细描述那块地的优越：两面环山，风景如画，环境清幽，周边能种菜、种果树，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字里行间，满是希望我慎重考虑的恳切。可我依旧不为所动，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在哪工作都一样。

    接下来几个月，父亲家书不断，内容总围绕让我回老家工作。毕业临近，实习结束，6月回校考试后就面临分配。这时，父亲信中说已找县卫生局领导，能让我进县医院工作。老父亲的期盼，加上数月劝说，我的心开始动摇。想想能回老家团圆，有新房住，还有稳定工作，条件确实诱人。

    临近毕业1个月，年级徐主任在操场找到我，问分配打算。因我是班团支部书记，又是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学校有优秀分配名额，可留校或去赣南、新余、萍乡等地单位。那时，我已基本确定回老家，便说若能去新余钢铁厂职工医院就愿意。徐主任告知名额已满，其他地方还有机会。我果断拒绝，坚定要回老家。

    就这样，我满怀憧憬回到老家，现实却如重锤。父亲说的安排工作是他一厢情愿，我最终被分到镇卫生院。

    回家后，我与父亲激烈顶撞。父亲让我退档案重分配，我无奈回应统招统分无法改变。其实我明白，他好不容易盼我回来，怎会轻易让我走。

    痛苦过后，我面对现实。父亲说建房是真，一家人将在城里安家也是事实。老人家一片苦心，我不能辜负。而且流落他乡未必好，若不去报到就没工作。8月31日是最后期限，我只好去镇卫生院报到。

    父亲信守承诺，几个月后建房手续办妥。1989年春新房动工，年底我们就搬进县城，成了城里人，只我成了在乡镇卫生院工作的“乡下人”。

    新屋坐北朝南，左右青山绵延，冬暖夏凉。建筑面积约150平方米，主屋分2栋，上下两层，两边各有厨房，青砖瓦房。兄长住右侧，我与父母住左侧。后院围墙圈起约300平方米，有菜地、压水井，山坡侧有卫生间、杂物间。母亲爱养家禽，在杂物间旁围了篱笆。围墙边种着果树，中间搭着葡萄架，夏日乘凉，蔬果自给，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后来，我与高中女同学相恋，1991年在新房结婚，次年女儿诞生，为家添了无尽欢乐。1988年至 1991年，我在镇卫生院工作，1992年至1993年去省城进修。爱人在乡镇中学教书，平日我们只在节假日或出差时回家。后来我调到县城，在家时间才多些，但大多时候还是父母居住。

    随着沿海改革开放加快，许多同学南下广东，我们班就有20多人去了。收到韶关同学来信，得知他们发展得不错。我也心动，想去广东闯闯，说不定能实现梦想。他们行，我也能行！为不让父母担心，我和爱人偷偷商量去广东找工作。

    几经周折，1996年，在江门同学帮助下，我和爱人来到江门工作。从此，家乡成故乡，他乡变新家。

    岁月流逝，故乡新屋变老屋。父母兄弟姐妹仍住在那。刚来广东几年，创业艰辛，只能偶尔回家团聚。后来工作不忙，每年春节我都会回老屋过年。老屋虽渐陈旧，却依然温暖。

    然而，岁月无情，父母老去，老屋也显疲态。墙壁裂缝，石灰剥落，门掉漆。父母曾召集我们商量翻修或重建，可我因经济拮据，只能搁置。

    后来，父亲离世，母亲年迈，兄长在县城买房，姐妹们也到了广东。我和爱人工作忙，老屋之事一直搁置。

    2022年“五一”节，我回老家看母亲。兄长说县里出台危房改造政策，我们家房子墙体破裂，屋顶漏水，住人危险，提议找专家鉴定。

    看着老屋，我知道它已不适合住人。“五一”节后，我把母亲接到江门，从此老屋空置。

    母亲在广东住了7个月，不习惯，我们又送她回老家，将其送到县里的养老院。老人聚在一起，生活不错，我们也放心了。

    去年年底，兄长来电说老屋被鉴定为D级危房，可拆除重建或置换新房。考虑到我和兄长的情况及经济因素，我们决定置换。县里说春节后办手续，交钥匙后统一拆除。

    故乡的老屋，从1989年始建到如今将被拆除，已过36年。这36年，它见证了一家人的酸甜苦辣。一砖一瓦，都刻满我对家人、故乡的眷恋。那炊烟、蔬果香，仿佛还诉说着我对老屋的不舍。

    再见了，老屋，那承载我无数回忆的故乡的老屋！我知道，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你都将永远留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