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柿子树枝丫交错,铬黄的柿子像灯笼一样亮眼。看着满山的柿子树,不由想起姐姐每年寄的柿饼,霎时,甘甜的柿子味慢慢在心口蔓延。
姐姐在北方生活,每到秋天就会捎些柿饼回来。扁圆的柿饼,有的金黄,有的暗黄,表皮皱巴巴的,浸染着岁月的沧桑。吃起来却软糯柔韧,琥珀色果肉凝着阳光封存的甜润,混合着浓郁的柿子香,甘醇而不腻。母亲连说:“好吃,好吃。”我很惊讶,小时候我们都爱吃柿子,母亲却说不喜欢,联想到“母亲爱吃鱼头”的故事,不禁莞尔一笑。
小时候,老家后山有棵柿子树。树干有海碗口那么粗,上面布满一块块灰白的花纹,枝丫稀疏细长,树冠很高,像要撑到天上去了。秋天,树上的叶子落了又落,黄澄澄的柿子特别抢眼。小伙伴们从家里拿来最长的晾衣竿,敲打树枝,把竹竿够得着的柿子都敲了下来。而更高枝头的柿子,没法敲到,就这么一直挂在树上。
我回家打的柿子是青涩的,硬邦邦一个,落不了口。母亲把它们洗了晾干,用网袋装着藏在糠桶里,叮嘱我别动它们,沤半个月就好吃了。然而我的心痒痒的,想翻看。糠桶很大,那天稍不留神就栽进了糠桶里,弄得满身是糠,头还撞出了一个包。母亲见我狼狈的样子,笑道:“要沉得住气,你长大需要时间,果子成熟也要时间。”
那年,柿子挂果的时候,父亲做了个重大决策,搬出狭小逼仄的老房子。冬至那天,新屋落成封顶。屋垛上五挂鞭炮齐响,木匠师傅在屋顶高声诵祝语:“堂构增辉,室接青云,新基鼎定,焕然一新……”“好事”从天而降,象征日子圆满的冬至糍粑,象征生活红火的红枣,象征事事如意的柿子,象征幸福甜蜜的糖果等。大人、小孩都在屋子里穿梭,比赛谁捡拾的东西多,沾的喜气多。喜庆中,一家人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新屋地势开阔,前有鱼塘、稻田,后有群山,可是每天醒来看不见柿子树,心里空落落的。想到房子封顶时撒的柿子,心里更加失落了。那天傍晚,我坐在柿子树下抹眼泪。天黑了,母亲找到我,她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想要柿子树,来年开春就在新屋后面栽一棵;想吃柿子,你捡拾的全在糠桶里,房子封顶撒的柿子是你父亲从树冠打下来的。”母亲的话让我化泪为笑。
而后,年复一年,我离家越来越远,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摘柿子的场景午夜梦回时才出现。
如今,“柿柿如意”挂在客厅的北墙。我看着墙上的柿子画,黄澄澄的果子像挂着的小灯笼,心里就踏实——所谓“柿柿如意”,原不是求事事圆满,而是带着对生活的热望,把每一段日子都过出甜来。就像这画里的柿子,挂在墙上,也挂在心上,成了日子里最踏实的念想。